草木有本心

“草木有本心”,看汪曾祺先生的《人间草木》脑海里浮现的是这么一句,不记得是哪里看到的,却觉得用来形容看书时的感想特别恰当。

汪曾祺先生亦不失本心。

这书是翻完的。开头的时候还读得认真,一行字一行字地缓缓读过,不求铭记,但因字里行间偷着意趣,舍不得那么快地一扫而过。有些文字太静,也许不需要去深究其中的意味,却必须内心从容安静地缓缓读完,不能快进。

然而由于各种不可抗力的原因,这种书的后半部分是翻完的,一目十行,囫囵吞枣。

汪先生的文字清淡从容,从小事物入笔,不加任何修饰,直白地叙述。看惯了各种各样极尽渲染和抒情的鸡汤文,初读他的文字,总有种不适应,却又意外地欢喜。我原本就喜欢这类清简的文字,而汪先生却有种特别的能力,明明是未加任何修饰的文字,在他的笔下却变得妙趣横生,意趣无穷。他写“桂花美阴,叶坚厚,入冬不谢”;他说“我的孩子长大了要开公共汽车,我没有意见”;他希望“现在的孩子也能玩玩这些昆虫,对自然发生兴趣。现在的孩子大都只在电子玩具包围中长大,未必是好事”。虽是小事物,却总能于小处窥见一些曾经很平常如今却没有人教会我们的东西。

然而整本书看完后的感觉却是哀伤的,原因无他,失本心而。曾经,我也和他一样爬树玩土,捉虫捕鸟。仲夏炎热的中午被烤得火辣辣的石头上只为了捉鱼;晚霞漫天的傍晚,提着篮子挽起裤脚走遍大大小小的田埂去捡田螺;星光漫天的夜晚,抢了奶奶手里的蒲扇去扑打飞舞的萤火虫,放进自己的小屋,在闪闪烁烁的微光里微笑入眠。后来再大些,也仍贪玩,可以为了看早春的桃花,在三月乍暖还寒的微雨中撑着伞上山下河;明明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也要携了书走很远很远的路,在只闻人声鸟声不见人和鸟的山中湖边睡一觉;亦可以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如果能寻到美景自然好,寻不到,也可以看花看草看行人。

那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趣的,花草树木皆可成景,而今,到了景区,站在美景里,却再寻不到快乐和满足。

想起前些天在一个喜欢的知乎写手那里看到的一段文字,具体已经不记得,大意是曾经一颗糖就能让我们感觉到幸福满足,如今吃一顿大餐都觉得寡淡无味。物质至上的时代,人们再难感到满足幸福,哪怕你拥有豪宅名车,美人无数,夜深人静,多数人能体会的,还是寂寞空虚吧。至少,如果你有孩子,你的孩子对你说“我的目标是开公共汽车”的时候,第一反应绝对是不同意,脾气暴躁点的,说不定一巴掌就呼过去了。

有段时间“勿忘初心”四个字随处可见,甚至到现在,公司去丽江开年中会议的口号也是“守住本心”,好像只要一直喊,就真的不是本心似的。然而真能守住本心的人有几个?急功近利的时代,我连看本书都怕落于人后,为了数量而匆匆翻过,忘记了看书的本意是满足自己的探求欲,从别人的经历中吸取自己所需要的养分,如果一味地和人攀比炫耀自己这个月看了多少本书,那就是走了偏道。

我亦希望自己“玩玩昆虫”,不从众,随大流地去追求金钱和地位,整日忙于方寸之间的勾心斗角,逞口舌之快。那些物欲的满足,终有一天会变成胸腔里慢慢的孤寂和空虚,使得自己成了和别人一样的人,没有一点意趣。

存活于世,要努力成为一个有趣的,或者把生活变得有趣的人,山川河流,花草树木皆可成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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