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庭院 影像记录194
2024年5月1日,西班牙,塞维利亚,塞维利亚王宫。
伊斯兰建筑,包括穆德哈尔建筑的特色之一是庭院,或者园林。塞维利亚王宫也不例外。王宮外表上看并不是很华丽,一旦走进去,里面精美的花园,别致的设计令人惊叹。
宫内由几个庭院组成,除了进去时走过的狮子庭院、蒙特里亚庭院,(图片1)
中间经过的少女中庭、玩偶中庭,(图片2)
出门后还有漂亮的外围园林。(图片3)
庭院中间是花园,花园的四周有回廊,回廊内部的墙壁是阿拉伯风格的靓丽装饰。(图片4)
王宫的外围园林也混合着阿拉伯的古典特征与哥特式的浪漫主义。(图片5)
那么,为何伊斯兰的建筑这么讲究庭院,或者园林、花园呢?
下文或许能给出答案。
附录.《视界丨自然与人工之间:伊斯兰庭院》
(来自搜狐 scope艺术客 2018-01-11 19:08)
《古兰经》对天堂有着十分具体的描述,“敬畏的人们所蒙应许的乐园,其情状是这样的:其中有水河,水质不腐;有乳河,乳味不变;有酒河,饮者称快;有蜜河,蜜质纯洁;他们在乐园中,有各种水果,可以享受;还有从他们的主发出的赦宥。(47:15)”“他们靠在用锦缎做里子的坐褥上(55:54)”,“有水果,有海枣,有石榴(55:68)。”诸如这般细节的描写帮助人们设想天堂的样子以及在此永生的感受。此外,由于天堂被描述为一个拥有四座花园及四条河流的树荫满满的地方,也让人设想这样的描述给予了穆斯林建筑师花园布局的灵感。
尽管人们热衷于将封闭的、以几何版图布局的精致园林作为伊斯兰园林的典型,乐得以“世间天堂(paradise on earth)”的象征意义一言以蔽之,但是将视线过分投射在宗教和朝政,而忽略庭园与地形、农艺和灌溉等因素的天然关联,无异于在谈论精密艺术品时撇开了关键的制作工艺。园林实践本身常常超越了政治、宗教与民族的界限,园中植株的延续性成为首要关注。“伊斯兰庭园”这一标签,正如“伊斯兰世界”的概念包含了诸多地形、气候和聚落各异的地区——地中海气候下的北非、千年以来依赖河流灌溉的叙利亚与伊拉克沙漠,以及背靠喜马拉雅山脉并仰仗季风的印度北部和巴基斯坦西部地区等——各异区域的园林建设无法一概而论;同时,如果我们反观十三至十五世纪的西班牙南部,这一地区穆斯林与基督教徒所赞助修建的庭园之间的差异则微乎其微。
最早的穆斯林,即先知穆罕穆德的追随者们,是一小群来自麦加和麦地那的阿拉伯商人,他们所拥有的农耕知识几近于无。到了公元七世纪中期,倭马亚人治下的第一个穆斯林王朝逐渐拥有了游牧部落和定居的农民。至公元八世纪早期,他们的领土已从伊比利亚半岛与北非延伸至伊朗和中亚。成功的灌溉和农业技术使越来越多的人定居在伊斯兰的土地上,无论是沙漠中的绿洲还是被征服的沃土。哪怕极尽办法远离“粗野”印象的精致宫殿和花园也无不是在此根基上建起,尽管对艺术与建筑的欣赏优雅而不费力气,或者对文化与政教关系的思考似乎更具有智识的吸引力,环绕它们的水流总是提醒我们,自然与土地是每一处风景的源泉。
伊斯兰庭园并非无中生有的全新创造,对比早期或同时期非伊斯兰社会中的花园能够帮助我们理解伊斯兰庭园的构成与意义。诚然,地理条件的不同排除了一一对照的可能,但想要理解早期伊斯兰花园的建立与发展,我们的眼光仍应投向地中海和西南亚的古代花园。
在伊斯兰园林的布局中,尤其被津津乐道的是在轴线位置铺有走道,而两轴交于花园中心的设计。花园平面由此被分为四部分,这一布局也因此得名“四花园(chahar bagh)”。因其规整的构型,这一布局也成为土地规划和管理的有力隐喻,进一步更能象征对政治领土的管控。但是,这种轴线交叉的布局并不是规划庭园的唯一方式。其一,从寻常人家到达官显贵,直至帝王的宫殿内,简单的喷泉和盆栽加以铺上石头或瓷砖的地面就能成就一处花园。其二,“四花园”本身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长久以来,历史学家们都认为“四花园”仅代表按照其字面所示的布局来设计的庭园,即被分割为四部分或其倍数的构造形式。我们当然有理由相信这一名称与其初创时的花园构造相符。然而,在十六世纪的布哈拉(乌兹别克斯坦古城),chahar bagh与一系列类似的标签名词一样——如baghcha(家庭小花园)、rabaz(位于城墙外的郊区)和bustan(农园)——已经拥有更灵活的含义,泛指尺寸、形状和功能各异的花园。
同时,在将“四花园”的概念与伊斯兰关联起来时,我们应该更为谨慎,因为由四部分组成的花园在伊斯兰出现以前便存在,其中的一些可以在历史上的地中海沿岸以及古波斯发现——根据考古发掘推测,早在公元前六世纪,居鲁士大帝(Cyrus theGreat)位于伊朗帕萨尔加德(Pasargad)的宫殿花园曾被分割为均匀的四块矩形以利水流灌溉,且纵向分割的中轴线延伸至觐见大殿中的王座位置。相似的例子在罗马时期显著增加。如庞贝的洛瑞阿斯· 蒂伯庭那斯之家(TheHouse of Loreius Tiburtinus),罗马时期的花园常以线型轴为中心展开,水流系统常常沿着中轴循阶而下,引水同时灌溉了沿途的草木。细长轴线的中段有时设有凉亭和喷泉,使人隐约联想“四花园”的轴线交叉处。到了罗马帝国时期,这样一座花园已成为豪华宅邸理应拥有的配设。
伊斯兰庭园的设计者们同样采取了几何式的布局方案,中轴线亦用于挖凿水道,但轴线主要以走道的形式表现。相比自由地游荡,这样的设置似乎具有更强的引导性。庭园之所以被认为具有建筑的特性不但是因为许多园林内本就建有亭台楼阁,也因为观看园中风景的途中参观者不断被园中路径与台阶所引导并移行,好似走在开放式的建筑之中。考古学家在今天位于叙利亚的拉萨法(Resafa)城外发掘了一座以泥砖墙围起的大花园,并推定其建于倭马亚哈里发希沙姆(Hisham)时期(公元724-43年)。若日期推定无误,这便是伊斯兰史上至今发现最早的花园。在这里,灰泥砌成的两条走道交叉处伫立着一座石亭。亭子建于抬升的方形基座之上,四面皆有三节台阶通入亭中。这样的设计无疑意味着从四面走向花园中心的参观者能够立于高台之上从各个方向放眼园中景色。而在花园中央建造高台或亭子为参观者提供绝佳视野后来也成为伊斯兰庭园中常见的建筑修辞,寓意至高的权力。人们熟知的十七世纪修建的伊斯法罕四十柱宫与哈什特·贝希特宫便在宫内围地的中心建造了亭台。
四花园布局在灌溉上的实际功用与农业用地并无二致。通常水源从一处引入,如引水渠末端或蓄水池,然后流入一系列导管网络以抵达园中。四部分分别浇灌数小时直至水分到达植株根部,其后用泥巴堵住这一区域的导管,水流便开始灌溉另一部分的草木。这套灌溉系统古老却简便有效,今天在摩洛哥的马拉喀什,我们仍然能够在农田中见到这一灌溉方式。但在宫殿花园的设计中,相同的灌溉系统则会因为美观上的考虑而稍作改变。水道或导管的尺寸被缩小,如此便不会影响四部分花园精简的视觉效果。同时,有些水道被设计成装饰性元素,配以花草和间隔有之的喷泉,如位于格拉纳达的赫内拉利费宫那样,园中水道不仅使人感受清凉,粼粼的水波与叮当的水声更是在多重感官上丰富了游人的体验。宫廷花园在提取自然土地上灌溉方式的精华后,将政治、经济、社会、宗教和美学维度叠加在一起,形成了适于游乐又迎合精英赞助人兴味的庭园景象。
四花园满足了人们对于伊斯兰园林的东方学想象,但我们也应该铭记,宫廷四花园的宏大景观并不能代表所有伊斯兰庭园。在南亚的克什米尔,花园的中轴线由台阶构成;十二、十三世纪马拉喀什的阿格达勒花园则由面积各异的小片果园拼成。
十六世纪的伊斯坦布尔亦是另一幅不同的景象:地中海气候免除了大范围灌溉的需求,奥斯曼帝国所拥有的并不是“典型伊斯兰”式的作为沙漠中防暑防尘地的封闭花园。奥斯曼花园从拜占庭帝国与巴尔干半岛吸收了希腊罗马庭院元素,同时结合了安纳托利亚本土,以及东边帖木儿和萨非帝国的伊斯兰传统。因此,奥斯曼帝国时期的园林与同时代意大利园林在所营造的景象上十分相近。这一传统从十五世纪就已经开始,塞利姆二世所建的托普卡匹皇宫公园可以追溯到罗马庄园。由柏树装点的植物带围绕拜占庭卫城遗迹阶梯式向上,园中的珍稀植物、动物与矿石从帝国各地搜寻而来,在这里形成一处自然世界的缩影。与萨非、莫卧儿帝国的严格几何对称布局不同的是,托普卡匹皇宫公园整体上依照自然地形走向而建,凭借地势塑造有利于观景的高点。几代苏丹对于自然的喜爱除了体现在公园布局之外,从园中鲜花和众多布满花草图案的建筑瓷砖也可见一斑。
2005年于埃及首都开罗开放的、耗时15年设计的爱资哈尔公园也同样遵循了类似的建造模式:尽管一些园区带有对称几何的设计,这片占地30公顷的公共花园总体上依开罗城中地势而建,且在几个高处设置了观望台,使游客能够一眼尽收四周景致。园中的餐厅、咖啡馆、和主题园林区域也都处于地势高处,但也特别设置一处下沉公园,整个园区起伏有致而不是僵硬的人工分割与规划。
尽管许多伊斯兰庭园如今只存有纸质记载,任何一座花园都不是扁平而静态的。花草的芬芳、水流的颤响、夜莺的啼鸣与鸽子的咕咕声都是构成庭园体验的重要维度。植物的种植不单在视觉上美化庭园,枝叶的窸窣声、草木的香味和果实的甜美都是它们丰富意义的一部分。一棵开花的桔子树,它的香味足以使人暂时抛开视觉与听觉。关于鸟鸣,波斯诗人菲尔多西(Firdawsi)在描述里海边的一座花园时曾欣然写下,“夜莺栖息在每一处枝条/倾洒它柔软美妙的曲调”。另一诗人玛努齐赫里(Manuchihri)则将鸽子喻为宣礼员:“鸽子是穆安金,它的鸣叫便是宣礼之音”。
正如参观者对庭园的探索是动态的,不同时节下的景色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日夜、季节、年岁的迁移可能为同一座庭园的地形和景致带来丰富的变化,园中色彩、气息与音调皆有不同。莫卧儿王朝的国王贾汗吉尔习惯在夏天游览克什米尔,根据记载,贾汗吉尔曾在1620年春季造访该地花园,园中盛开的郁金香、水仙、紫罗兰以及开花的果树使其大为惊艳。这些花树并非新植,只是恰好迎来了各自的时节,便翻新了园中景象。风景既是真实的存在,又是对片刻图像的记忆,阿拉伯诗歌中多见感怀旧时的主题,也常借用曾到过的地方来比喻逝去的爱,其中花园意象不胜枚举,典型一例便是对安达卢西亚黄金时代的追忆,这座城市在1492年的陷落使其成为一片失落之地,也让花园的意向转化为对安达卢西亚本身的向往。当安达卢西亚诗人伊本·宰敦(Ibn Zaydun)回到战后的科尔多瓦,他回忆起昔日的哈里发之城,“花园微笑着,伴随它们闪着银光的流水,好似美丽少女颈边松开的衣领”。
除了诗歌外,叙事类文本和宗教文本中也多见对花园的描述,且常常充满奇妙的幻想。如果说种有能够结出宝石的黄金棕榈树的花园还只停留于人们的想象中,由黄金编成的织物所包裹的树木就很能让人信以为真了。事实上,诸如后者的描述并非意在创造真正使人信服的内容,而是为了激发读者的想象力。尽管如此,臆想花园的重要性不仅因为它是理想中的形式,更因为它成为了现实中花园建造的目标。虽然这些“目标”是作者抱着不可能实现的心态所写下,但人们偏偏以此为向导,极尽办法地去追求想象中文字所描述的景象。
在伊斯兰世界,这样一座充盈着黄金和珍贵珠宝的花园具有双重意义。首先,这样闪耀的花园便是《古兰经》中承诺一世虔诚的穆斯林死后的归所——天堂。故而对这片花园的向往可说是一种志向,因为它鼓励着世间的穆斯林遵循真主的指引和训诫。但是,有些装载着奇珍异兽的花园却会使建造者陷入毁灭,因为他们的行为代表着愚蠢、不敬,甚至是欲与造物者比拼的傲慢,而真主是独一且不可比拟的。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人类状态的表征:一方面,人类希望改善自己的境况,战胜自然灾害并服务世间;另一方面,扰乱造物便是藐视和挑战真主的行为。两者间的内在矛盾与微妙平衡在臆想的天堂花园中得到体现。
翁顿大帝的儿子尚多德所建的金银城堡就是这样一则故事,《古兰经》对它简短提及,而《一千零一夜》则作了完整的描述:尚多德在古书中读到了天堂中楼阁与花园的样貌,并誓言要将其建成。他命令手下工匠用金银珠宝为其建造一座城市。城市建造完毕后,尚多德却在进入城门前受到真主惩罚而送了命。所有通入该城的门都被隐藏,因此,即使这座梦幻之城的一砖一瓦确实存在,人类之眼也无法见到。
十四世纪强大的征服者帖木儿在他的都城撒马尔罕周围建起一圈皇家公园,分别以穆斯林世界的大都会命名——开罗、大马士革、巴格达、苏丹尼耶和设拉子。庭园毫无疑问是伊斯兰象征语言的一部分,它常与建筑相联但又生根在自然界。我们的视野应该能够俯瞰城市与建筑,也能眺望自然与荒野,庭园总是介于两端之间。(撰文:吴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