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临安城的过客,但他们精彩过

荔枝树上一串串的荔枝熟了,引得孔雀纷纷前来觅食。

这样的美景,不画下来岂不可惜?于是,他给画院的学生布置了一项作业。

但当他背着手,看着画师笔下的一幅幅画作,眉头却越皱越紧:孔雀登高,必先举左脚,怎么没有一个人体现这处细节?

这个观察的如此细致的人,正是步景航所著《临安客》中的主人公之一——宋徽宗赵佶。

景步航的《临安客》,描绘了南宋风雨飘摇之际,一群与临安城命运交错的“过客”。他们虽如流星划过这座都城,却都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自己不可磨灭的、精彩的轨迹。

作为皇子,尤其兄长还是皇帝的皇子,想活的长久,首先要远离雄心勃勃的大臣,放弃对文治武功的追求,避免给人留下怀有政治野心的印象。

赵佶这方面做的特别好。

他本身自幼就爱好笔墨、丹青、骑马、射箭、蹴鞠,对奇花异石、飞禽走兽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在书法绘画方面,更是表现出非凡的天赋。

倘若其兄哲宗并非英年早逝,倘若垂帘听政、曾对他多有照拂的向太后未曾选中他,赵佶会在艺术殿堂绽放自己的光芒,过的如鱼得水。

但十九岁的他却偏偏被推到了历史的舞台中央,登上了天子的宝座。

他拥有了无限的权力,同时也必须承担起随之而来的责任。

面对新旧党争、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繁重的朝政,他初登皇位的热情,被冰冷的现实浇灭了。

这一切哪有观察花鸟虫鱼、写写画画、嬉戏玩闹有趣?

他索性抛开宋朝这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将它一股脑丢给了蔡京。

自己徜徉在书法、绘画与诗歌编织的世界里,沉醉在收藏的天下奇珍里,他以一己之力,将整个王朝的审美品位与艺术成就带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巅峰。

然而,当一位帝王将绝世才华尽付丹青诗酒,却将治国重担轻掷于奸佞之手时,他也将大宋王朝推入深渊。

汴京沦陷,持续四个多月的浩劫,“国破家亡”四个字,在他眼中有了具象化的体现。

他亲眼看见了自己费尽心血打造的艺术帝国,是如何毁于外敌之手;多少山水画、花鸟图在混乱中掉落在地,大宋的良辰美景,被金人碾碎。

靖康之难,如同锋利的匕首,插在每一个宋人的心口。

这场惊变,让远在淄州的李清照也加入南逃的大军。

只是前路凶险,她和丈夫庞大的古籍珍玩等收藏品又如何保全?

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她决定带着挑出的十五车文物上路,剩下的锁在青州故居的十余间屋子里,打算次年从水路运走。

但战火还是将这十几屋的古籍尽数化为灰烬。

李清照作为一个在乱世中身携稀世之宝的女子,若不幸落于歹人之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怕极了,可她依然义无反顾地以命护住这些书籍器物,以大智大勇躲过了刀光剑影,躲过了金兵贼寇,最终抵达江宁。

经历国破之恨后,她又要面对丧夫之痛。

丈夫尸骨未寒,二人丰厚的收藏很快引来各方觊觎。

当时她身边有书二万卷,金石拓本二千卷,还有大量的钟鼎器皿。

她想投奔在南昌妹婿,将东西派两个老管家分批转运过去,金人又攻下了南昌,一船又一船运过长江的书籍,如同云烟般消散无踪……

得知消息的李清照肝肠寸断,不久前升腾起的希望又瞬间破灭。

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贪婪的眼睛,和污蔑丈夫曾投敌的谣言,李清照心一横,做出了一个痛苦万分又无可奈何的决定:将剩余的所有收藏,悉数捐献给朝廷。

总好过落入金人或歹人手中,也能借此澄清关于丈夫的污名,还赵家一个清白。

可高宗逃跑得实在太快,她追到绍兴,高宗已跑到了宁波。无力再追的她将沉重的铜器和大部分手抄本寄存在她以为安全的剡县,却被平乱的将领全部拿走,占为己有。

这样一次次沉痛的打击,并未让李清照倒下,她依旧一边追寻着御驾的脚步,一边为自己找一处安身立命的所在。

直到高宗临时定都临安,她才停住了追赶的脚步……

南渡后的南宋朝廷,在临安的宋高宗赵构,却仍然惶惶不可终日。

自岳飞北伐以来,高宗既担心大败,更担心大胜。败了,临安可能都呆不稳;胜了,岳飞把兄长迎回来怎么办?

必须撤军!高宗赵构先是发一道撤兵的圣旨,又在一日内连发了十二道金字牌。

离攻退金兵只差一步之遥,岳飞本可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不撤军,但他不能拿将士的性命做赌。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字字泣血的《满江红》,道尽了他多少无奈与愤怒?

南宋辜负的不止是岳飞。

无论是临终仍盼“家祭无忘告乃翁”的陆游,还是奔走四方、竭力搜集散佚诗文史料、唯恐中华文脉断绝的元好问;亦或是明知必败,仍坚持血战到底,誓死捍卫南宋王朝那最后一点气节的文天祥。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三年囹圄,面对劝降,他最终选择从容赴死。

当南宋王朝无可挽回地滑向深渊之际,这群不甘于时运的人,如同划破长夜的星辰。

他们为了重拾破碎的山河,为了实现未竟的壮志,为了守护心中的至珍——无论是文化、气节还是家国,或人或心,曾汇聚于临安,又终成过客。

他们坚毅的心志与不屈的灵魂,早已熔铸进民族的血脉,在历史的苍穹下熠熠生辉。

毕竟,他们在那个时代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活过、存在过,精彩过,不曾辜负来人间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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