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书店出版的张申府先生的《所思》（1986年），收录了张申府先生《所思》（其一），《所思》（其一），《续所思》等七个部分的内容，多以警句格言的形式，小段成章，读来颇舒畅，细加咀嚼，很有味道。

其中谈及哲学，如罗素新实在论的逻辑分析法、孔子的仁学与马克思唯物主义辩证法等，其言晦涩，欲读懂多费神。其对于人生之所想所思，文字浅显耐揣摩，更使懒人如我欢喜。

《所思》（其一）二：“爱就是投降，爱就是征服。投降征服，融洽于无间，谓之爱之至焉。”看现实中融洽无间的恋人莫不如此。双方互相征服，一方投降，一方胜利，感情益进；而前一次的败方，必要成为下一次征服者，如有“长胜将军” ,感情便会失衡。于此可一窥辩证法的影子。爱是动态的往来征服和投降，缺其一就是单方的推进，实现不了爱的“圆融和丰满”。

《所思》（其一）七：“吃什么东西，就说什么话。这简直就是全部唯物史观。求生一念，支配人的一切，全部民生史观也许就不外是罢。”由此理解唯物历史观，兴许能多一些领悟。

《所思》（其一）四十五：“《石头记》记女子，记男女，记男男，记情，记相思，记失恋，记婚姻，记家庭。而归根所记的是那玉。玉即是欲。故曰，衔玉而生。百十七回说：‘你们这些人，原来重欲不重人哪。’古今男女，一语道破。”此言红楼甚精甚妙。

《生之反映》十一《生活方法》：“人对于生活，只好去生活，越想越得不着其意义。犹之走路只有走，一停便出故事。”之前听过教导，要人生活莫匆匆，偶尔也要停下来想想思思，方不至于迷失方向，庸庸碌碌。张申年先生所说，对今日百无聊赖，空虚度日又自以为是人生方向未定之青年如我者，更有激励意义罢。一直走下去，在路上探索。若空想便能得一个理想人生，便无这许多矛盾，也没意思了。

《续所思》五一：“‘知其不可而为之’便是大客观的态度。”

五四：“大概人都愿意博爱，可都不愿意其所博爱者博爱。”

八九：“人亦不思而已，思则必于现状难安。但思也不可以过，过思必且耽于思而遗行。”

一一七：“今日文学三要素，道出劳动者的疾苦，与以希望，而更提高其美趣。”

又有：“我不知道我的爱国程度怎样。我总觉得，这一次上海以及汉口的暴杀的事情，并不只是中国的耻辱。事情的根本责任乃在人性与制度。人性与制度不改，这种事情是常要有的。那天国民大会，我也是参加的一个。也自制了一个小旗儿打着，我的旗子是两面的。一面写的是‘打倒帝国主义。’一面写的是‘痛雪人类奇耻。’”

中国转型时期，知识分子处于极端矛盾中，清醒认识到旧制度、旧思想不行了，就意味着对自我的批判，不如昏昏沉沉睡着了来得安乐。这时我看到两种知识分子，一种如张先生者，不将矛头只对准侵华的国家，而是指向了“人性与制度”，却不失爱国热情，仍是一腔热血爱着，反抗者。一种如周作人者，被林语堂称为“极冷之人”，也有所反抗，后来便专事抄古书，更甚者为日本人做事，同样不将矛头只对准侵华之国家。周作人者功过不可轻易下定论，但与张先生一类相比，却还是嫌冷漠与消极了。

管中窥豹，便见一斑光华，更待细细研读品味，尽揽真知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