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95你曾经是我的舞伴
林希
你曾经是我的舞伴
我们踏着水一般清澈的华尔兹舞曲
在冰一般平滑的地板上旋转
那时,我像女孩子一样羞怯
你,又比男孩子还要大胆
你曾经是我的舞伴
纷扬的彩色纸条飘下来
缠住了我们的双肩
我想把它拨开
你说:缠着吧
直到永远,永远
啊,我真悔恨
悔恨我竟把舞步踏乱
那一声声温暖的节奏
敲碎了我心上平静的水面
我多么希望那乐曲再重复演奏一次
那乐曲里有一个音符
曾把我们的心弦拨颤
而最后
那缠绕着我们的绚丽纸条终于裂断
当旋律随夜风徐徐飘散
我悔恨又为什么分别得这样仓促
竟没有来得及说一声再见
只把那一个音符
留你心中一半
留我心中一半
选自《上海文学》1981年第6期
396南河
王尔碑
南河!我回来了!
桐树!我回来了!
可是,我底山孩呢?
你们可曾看见他?
“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
像一只夜莺,
唱完爱底高歌,
死在黎明前的黑夜里。”
桐树低垂,
南河流泪,
我久久地立在河边,
犹如一块化石。
宛若往日黄昏,
我心激荡不宁,
怀着凄迷的幸福,
谛听他底脚音。
他踏着夕阳来了!
他披着春光来了!
他挣脱枷锁来了!
他带着一卷诗章来了!
我又一次看见他,
那纯朴的微笑,
海燕的风神,
倔强的眼睛。
我又一次和他絮语,
倾听灵魂的启露:
“我俯下头又仰起,
监狱无法禁住我……”
我们默默地携手,
走过碧绿的河堤,
南河轻轻地喧笑着,
桐树为我们祝福。
我们走过洁白的沙滩,
走过宽阔的草原,
走向多花的旷野,
走向灿烂的明天。
南河,你不要哭泣,
桐树,你抬起头来,
我底山孩呵,
死亡永远不能把我们分开。
选自《诗刊》1962年第3期
397墨黑墨黑的小蝌蚪
忆明珠
说是要带给我
溪头的荠菜花,
或是山畔的朱樱,
或是陌上的一枝翠柳。
踏青的少女归来了,
真也料她不透。
笑说:“诗人,
怎样谢我?
好不容易为你邀来了
齐白石老人的朋友。”
她摇着个玻璃瓶儿,
瓶儿里装着几只
墨黑墨黑的小蝌蚪。
蓦地,
我面前,
抖落了一幅画轴———
“蛙声十里出山泉”,
云烟窈窕深幽。
潮润的空气,
习习的风,
又仿佛快雨初收。
我打起赤脚,
踩滑滑的田埂,
追着蛙声走。
却发现独坐水边,
有须眉如雪的钓叟。
(莫非,
他就是当年那位
与花鸟相狎无猜的老画师吗?)
钓叟之意不在鱼满篓,
一丝如发,
悬起了半湖红藕。
而当月白风清,
田野,沉沉地入睡了,
一阵阵蛙鼓却擂得更紧更稠,
好像在催促那浮动于
夜雾里的稻花的暗香,
快凝聚成琥珀色的丰稔的酒。
啊,
你齐白石老人的知交,
也是农夫倾心的未来的鼓乐手;
欢迎你们的光临啊,
墨黑墨黑的小蝌蚪。
老实说,
虽然我“蓬门”常开,
而“座中佳士”如君者,
亦不可多有!
幸而我尚有一只洁白的盘盂,
供养着几颗雨花石———
如血滴,
如红豆!
请你们也暂游于这盘盂之中吧
,天地虽小尚可绕圈周游。
我相信那鲜红鲜红的小石子
一定会爱上你们的,
———墨黑墨黑的小蝌蚪,
因为你们孕于春波,
来自清流,
跟雨花石一样的无尘无垢。
1982年4月17日,仪征选自《诗刊》1982年第1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