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吗?童年时,我当过动物园园长。虽然我的动物园很袖珍,只有三只动物。可是它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启明星之于浩瀚的夜空,唯一而熠熠闪光。
最先拥有的是那只猫咪,我叫它阿花。它全身淡黄色,夹着一些白毛,看着就非常温暖。摸在手里,尤其是冬天,更是暖到了你的心底,让你舍不得挪开。最灵动的是它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啊,像晶莹剔透的翡翠,又像一汪清澈的湖水。让它美得出尘,仿佛一个小仙子。
阿花真的就是小仙子呢,我始终相信它捉老鼠的本领天下第一,我见识过好多次它捕捉老鼠的英姿。记得第1次看它抓老鼠是一个夏天的早晨,我刚要起床,突然发现阿花耳朵竖得直直的,连胡子都翘起来了,静悄悄地匍匐在门边,绿眼睛瞪得老大,一动都不动,呼吸应该也是屏住的吧?我闻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气息,赶紧缩在床上,纹丝不动,配合阿花的行动。
只见,它面前墙角的一个洞里,一个黑黑的脑袋伸了出来,哈,是老鼠。这家伙东瞧瞧西看看,没有发现躲在一角的阿花,便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阿花身子一弓、尾巴一竖、后脚一蹬、前腿一扑,刹那间就把黑老鼠死死按在了脚下。“吱吱吱”黑老鼠狡猾地哀求着:“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你这个坏东西,做梦吧。”我在一边看着,哈哈笑起来。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阿花真的松开了爪子。黑老鼠摇了摇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似乎也有些不敢相信真的自由了。但是,片刻之后,仿佛回过了神,它“嗖”地就像远处蹿去。
“阿花,真傻!怎么能放了它?”我急得大叫起来。然而,话音未落,只见阿花弓身一扑,黑老鼠又乖乖地被阿花按在了爪下。
“哈哈哈”我的笑声穿破了房顶,我明白了,阿花是在逗着黑老鼠玩呢。就这样它捉了放,放了捉,一直到玩够了才把黑老鼠吃掉。
吃完了,它心满意足地用爪子抹了抹脸、擦了擦胡须,把自己打理干净了,然后“喵喵”叫唤着走着猫步来到了我的身边。绿莹莹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我,仿佛在邀功:“瞧,我厉害吧?”
可惜,此刻的我因为亲眼目睹了一只活生生的黑老鼠,就这样被吃掉了,就这样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小小的心里浮起了一丝不忍,高兴劲头也消失殆尽了。我没有奖励阿花,甚至有些责怪阿花了。我陷入在沉思中:“阿花这样做,对吗?”
后来,妈妈跟我说:“老鼠做了许多坏事,比如说咬坏东西,比如说偷粮食吃……阿花把老鼠吃了,是在做好事。”我才渐渐地释然,复又喜欢上它。
阿花很能干,不但把我们家的老鼠逮得干干净净,还古道热肠地跑到周边邻居家去捉老鼠。这也是我喜欢它的原因之一。
喜欢阿花,还因为它特别爱干净,身上从来没有一丝异味。它没事的时候就会忙着舔舔自己的身子,擦擦自己的脸,做全面的自我清洁。从来不会随地大小便,每次方便以后都会刨土,把自己的排泄物掩埋掉。它就是一位极有教养的淑女呀!
现在回想,它坐在阳光下,旁若无人地上上下下舔自己身子,认真做清洁工作的小模样,还历历在眼前呢。
我爱阿花胜过了爱自己,也胜过了爱兄弟姊妹。因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我宁愿自己不吃,宁愿不给兄弟姊妹吃,我也要把阿花喂得饱饱的。
为了阿花,我经常冒着酷暑去家旁边的小河沟抓鱼给阿花吃。那时候的方法也简单,就是把小河沟的两头拦起来,把中间的水刮掉,然后把沟底的小鱼捡上来。回家后把它们烤成干,再磨成粉,拌在食里面给阿花吃。
阿花每次都吃得心满意足,吃完了以后把自己清理干净,然后就用它毛茸茸的头在我的腿上蹭呀蹭呀蹭,蹭得我满心柔软,我知道那是它在说谢谢呢。知感恩的阿花太可爱了!
有一次,我逮到的鱼特别多,有两盆。母亲跟我商量说做一盆给我们吃,我坚决不同意,母亲也就作罢了。现在想来,我真的感谢母亲的善良和对我的包容。因为那时候家里真的很穷,很难很难吃到鱼。
入住动物园的第2个伙伴是一只小白狗,是我从舅舅家抱回来的,我叫它大黑。因为它的眼珠特别黑,衬着白色的毛发,特别精神、帅气。
大黑最粘人。每天我上学,它都跟在我后面跑出好远,直到我左撵右撵,最后不得不蹲下身子,假装捡石头砸它,它才会心有不甘地回去。当我每天放学时,它总是远远地就在村口迎着我了。
大黑特别精明能干,有点风吹草动,它就会“汪汪汪”地示警。我爸爸在县里的电影公司工作,家里只有妈妈带着我们4个年幼的孩子。自从有了大黑,妈妈晚上也睡得踏实了,再也不担惊受怕了。
鲁迅先生明明在《狗·猫·鼠》中,绘声绘色介绍了猫狗结怨的经过——
据说,是这么一回事:动物们因为要商议要事,开了一个会议,鸟、鱼、兽都齐集了,单是缺了象。大家议定,派伙计去迎接它,拈到了当这差使的阄的就是狗。“我怎么找到那象呢?我没有见过它,也和它不认识。”它问。“那容易”大众说,“它是驼背的。”狗去了,遇见一匹猫,猫立刻弓起脊梁来。狗便招待,同行,将弓着脊梁的猫介绍给大家道:“象在这里!”但是大家都嗤笑猫了。从此以后,狗和猫便成了仇家。
可是,我们家的猫和狗分明是形影不离、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啊。它们从不搞嘴,更让你羡慕嫉妒恨的是,它们时而疯得不亦乐乎,比如,大黑把小尾巴摇得象拨浪鼓,阿花则兴奋地追着拨浪鼓跳啊跳,一边还“喵喵喵”地叫。
它们时而又依偎着温馨得不像话,大黑趴在地上眯缝着眼睛晒太阳,阿花呢,把小脑袋搁在大黑的腿上,也闭了眼睛享受阳光的抚摸。那一刻,时光仿佛静止了,空气中都是满满的爱。
后来,动物园又来了一位住户——一只小鸽子,灰色,眼睛像是黑珍珠,我就给它取了个名字——珍珍。这小家伙闲不下来,成天“咕咕咕”地聒噪,惹得大黑火气上来了,“汪汪”叫着,就冲了过去,仿佛要一口吞了它。我来不及思索,冲上去,“啪”一巴掌打在了大黑脑袋上。
大黑立刻老实了,而我也被自己吓住了,我连忙把大黑的头搬过来仔细看,还好没有伤着。我放下心来,可还是感觉很心疼。就把大黑搂在怀里,在它的头上揉了又揉:“大黑,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谁让你要欺负珍珍呢?以后要和珍珍好好玩,你们是一家人。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保证再也不打你了。”
大黑仿佛听懂了我的话,从那以后,它再也没有欺负过珍珍。反而珍珍会欺负大黑呢,有时候竟然调皮地跑到它头上站着,如此过份,大黑都不恼,它们真的成为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每天我放学的时候,远远的阿花和大黑就隆重地来欢迎我了——
阿花奔过来围着我“喵喵”地喊着“欢迎回家”,大黑像人一样两脚着地,高高地抬起了另外两条腿,热烈地要拥抱我。小尾巴更是摇啊摇地,像是小风扇,那份热情绝对不亚于睽别经年的恋人重逢时的热烈。那时候的我,骄傲得就像凯旋的大将军。
阿花、大黑、珍珍就是我最珍贵的宝贝,我的弟弟妹妹有时候想要欺负它们,尤其是调皮的二弟,全被我毫不客气地揍跑了,我就是一位非常称职的动物园园长啊!
欢乐的时光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我跟着爸爸去了县城读初中。
珍珍和阿花的离开,都是因为吃,珍珍吃了邻居地里撒了药准备药鸡的菜,阿花误食了被邻居的老鼠药药死的老鼠。
虽然,这很大程度上都怪它们自己,可是我还是怅然若失了很久很久,心仿佛被带走了一块。
大黑的离开,则令我痛心疾首。当时我们家不远处在建闸。民工很多,妈妈怕民工把大黑偷了吃掉。就把大黑送给了一个住得很远的亲戚,可是后来听说那亲戚的儿子还是把大黑给吃掉了。多么可恶的吃啊……
我的袖珍动物园就这样在人间消失了,但是,它永远鲜活在我的心底。任时光荏苒苒,永不褪色。感谢它陪伴了我许多年,带给我许多快乐、温暖,而这些将伴随着我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