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章惇

我读章惇

章惇(1035年一一1106年)字子厚,福建浦城县人,北宋宰相,改革家,才识出众,善书法、文章,性格刚直、果敢,相貌英俊,举止文雅,是个标准的高富帅型高端人才,但他在《宋史》中却被列入《奸臣传》。

      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年)章惇第一次进京科考,与苏轼同科进士及第,并同时得到主考官欧阳修的赏识。苏轼的豁达、谨慎和章惇的勇谋、好胜刚好可以互补,两人惺惺相惜,遂成莫逆之交。苏轼后来在给章惇的信中回忆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惊呆了,“子厚奇伟绝世,自是一代异人,至于功名将相,乃其余事。”大有“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 之意。如果说苏轼是千年男神,那么,章惇便是男神心中的男神了!

      这一年考取的进士中还有一大批牛人,比如曾巩、程颢、苏辙等等,所以这一年的进士榜被后世认为是光耀千古的“龙虎榜”,其中的状元是章惇的族侄章衡。章惇耻于族侄之下,所以放弃了当年的进士资格。两年后(即1059年),25岁的章惇再次参加科考,名列一甲第五名,开封府第一名。由此可见章惇心高气傲,全凭自己的实力。

      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经人推荐,章惇结识了王安石,“安石大喜,恨得之晚”,遂成王安石麾下最得力干将,终生追随并完善王安石的改革思想。王安石的为人和政治思想是众所周知的,他所推崇的政治新秀章惇应该不能与奸臣划上等号吧?

      神宗初年,苏轼因诗中不满王安石的新法(青苗法等等),被《梦溪笔谈》的作者沈括及多人举报,关进了乌台监狱,从此,苏轼跌宕起伏的人生便拉开了序幕。许多人为了不受牵连,见到苏轼跟见到瘟神一样,避之唯恐不及。苏轼也很“识相”,主动切断和别人的联系,“虽骨肉至亲,未肯有一字往来”,但章惇的表现,绝对对得起他们的友情。

      宰相王珪在神宗面前煽动,说苏轼在诗中以“蛰龙”诅咒陛下,妄想挑唆神宗治苏轼不臣之罪(此罪可至灭门),章惇挺身而出。章惇虽跟王珪同在王安石的“新党”阵营(苏轼属于“旧党”),并且章惇属于王珪下级,但此时章惇不顾上下尊卑,义正辞严驳斥道:“龙者非独人君,人臣皆可以言龙也,如孔明卧龙,岂人君耶?” “帝以为然,怒息,欲赦子瞻。”事后,章惇问王珪:你这不是想让苏家灭族吗?

        王珪答:我只是转述舒亶的话而已。

      章惇斥责:舒亶的唾沫你也吃吗?

      (这个叫王珪的人也许大家不熟悉,但他有个外孙女和一个孙女婿是家喻户晓的历史名人,外孙女是千古词人李清照,孙女婿是“我到坟前愧姓秦”的“秦桧”。也就是说李清照应该叫秦桧为表姐夫,但女词人即使在最为落难的时候,也没想过去认识一下这个当时大权在握的表姐夫——“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苏轼得知章惇的真情营救后,万分感动,说:那些当年追棒我的人,在我有难时,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同情我、帮助我,“唯子厚平居遗我以药石,及困急又有以收恤之,真与世俗异矣!”(只有你平时规劝我,危难时又营救我,这样的情谊真不是世俗中可以得到的啊!)

    章惇不计较苏轼曾经对自己政治主张的批评甚至指责,依然赌上全家人性命和自己的大好前途,并最终说服了神宗皇帝,让苏轼从死囚减为劳动改造。这种不计前嫌、舍命救君子,而且是敌对阵营中的君子,是一个奸臣能够拥有的担当和胸怀吗?

      然而,风水轮流转,当历史翻到哲宗元祐年间(1085年始),由于9岁的哲宗不能理政,由高太后把持朝政,王安石新党一派从此失势,章惇被迫外调赴任,作为挚友的苏轼,当时可谓是“三入承明,四至九卿”,但他一点没有替章惇申辩。后来苏辙多次弹劾章惇,苏轼也没有劝阻弟弟,完全一副事不关己,明哲保身的架式。这让章惇终于伤透了心。在章惇看来,苏轼的行为,无异于对友情的背叛,这同章惇当年在苏轼身陷囹圄时不顾身家性命的营救形成鲜明对比。正是这一点,才为章惇重新还朝后,对苏轼的冷漠甚至打压(“打压”也许属史官捏造)埋下了最重要的伏笔,而绝非是两人所处阵营的格格不入。尽管如此,苏轼病逝前一个半月,还抱病作长信给章惇之子章援,叮嘱他转告其父,务必要保重身体,“虽中间出处稍异,交情固无所增损也。”(这些年来,虽然我们各自的人生道路不尽相同,但我们之间的深厚友谊,却从未因此而改变。)由此可见,章惇并不一定象史官们所描述的,曾对苏轼有过赶尽杀绝,否则苏轼对章惇哪能这样相逢一笑泯恩仇?

      好在章惇的这次贬谪时间并不算太久,宋哲宗亲政后,又重新启用能力超群的章惇为相。执政期间,章惇对外敌骚扰、入侵一律实行铁血政策,不仅使吐番部分部落主动归降,西夏也被北宋打得被迫联合辽国,然而,章惇面对辽国几十万大军集结边境,丝毫没有畏惧,相反,还痛斥司马光为首投降派的割地求和,坚决主张和夏、辽一战到底,辽军得知宋军的坚定立场后,没敢轻举妄动,最后只得无功而返。经过这一系列战略打击和战略威慑,使北宋的版图不减还增。这样的战绩是秦桧那样的奸臣能够做到的吗?

    章惇独相7年,在当时,可谓是权倾朝野,但他执政期间从没因私人关系而提拔过任何亲朋故友,更没有过经济问题。据说他死后,因家贫难以下葬,手指都被老鼠啃掉一个,连诬陷他的人都不敢无中生有地说他有过贪污受贿,这样廉政的大宋领导人,就是放在今天,也是无愧于国家的好公仆。

    元符三年(1100年),宋哲宗驾崩,向太后决定让端王赵佶继位,章惇极力反对曰:“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但终究没能阻止徽宗即位,故对朝堂彻底失去信心,多次请求告老还乡,却因办事果敢,始终被徽宗挽留,直到1101年,才因性格耿直,手段老辣而树敌众多,再次被部分大臣弹劾,4年后便抑郁死于贬所,享年七十一岁,葬于浙江长兴县。

      如果当时向太后等人听从了章惇的劝阻,端王赵佶(即宋徽宗)不能上位,后来的靖康之难也许是可以避免的,大宋的历史一定会被改写。这样的人臣即使称不上民族英雄,至少与“奸相”风马牛不相及吧?

    纵观章惇一生,他不仅不可能是奸臣、小人,还是一个无私无畏、坚持立场、忠于职守、绝不见风使舵的孤胆英雄,他擅长治国用兵、出将入相,是北宋政坛举足轻重的能臣,他对北宋的贡献是反对他的人都无法否定的,只能在他的品行上捕风捉影地寻找一些突破口。章惇的所有过失不外乎是对顽固、保守的司马光进行批判和打压,以及对苏轼贬谪的漠视。《宋史》中之所以把他放在“奸臣传”,可能与司马光和苏轼对后世的影响力有关,一个是修史团队的导师,一个是文学界的千年男神,打压这样两个重量级人物,可能触碰了某些超级粉丝们的底线,如同文革时期谁说鲁迅人性中有瑕疵,谁就一定是反革命一样。

    胡适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对于章惇,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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