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16]淡泊的年味
打工近半年时间，第一次回家，本该高高兴兴，迎接新年的到来，却不想遭遇如此伤害，现在回想起来仍足以让我背冒冷汗、变痴变傻。
回家后的前两天，母亲不厌其烦地追问哥哥，为什么打架？为什么会认识那些人？上次打架又是为了什么？
每次听到这些我都想不顾一切的说哥哥是为了保护我。可父亲不让我说，他害怕我和母亲之前建立的关系会突然间崩塌。而我又顾虑最后受伤害的还是夹在中间的父亲。哥哥始终不愿说，每次面对追问，他都充耳不闻，不言不语，若无其事干着其他事情。他这样的态度让母亲更加恼火了。
有次母亲居然闯进我的房间，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抬头看着母亲深锁的眉头和眼神里的焦虑，内心百般不是滋味。有那么一刹那，我真想全部都说出来。父亲打断了我的心思，他将母亲拽出了我的房间。母亲气冲冲地在父亲身后责骂着：“就瞒着我一个人。”
我走出去，看到母亲被父亲拽进了房间，关上了门。我向院子里走了走，听见母亲在抱怨父亲。
“是不是和翠娥有关，你们父子都瞒着我，翠娥也不告诉我，到底没把我这个母亲放在心上。我就一个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父女两没完。”
母亲边说边哭。
“乾儿好好的，没事，你放心。”
“都动刀子了，还没事，你是想我儿子死了，让你们父女两个一起欺负我吗？”
“你这胡说什么呢？你怎么又对翠娥这样？”
“我也想对她好啊，可就是因为她，我乾儿差点被人捅了，你要我再拿什么对她好？”
“乾儿是哥哥，保护妹妹是天经地义的。”
“狗屁妹妹，我看就是妖精转世，她亲妈死了投胎了。”
“不要太过分，李桂花。”
父亲的愤怒在他提高的嗓门里一点点发泄着。我感到世界像冬一样冰冷。
我转身轻轻走回房间，内心的苦楚再一次将我淹没。我与母亲的关系我想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改变了。我和哥哥之间，她会毫不犹疑的选择哥哥，而不是我，就像我曾经咬伤父亲胳膊只是为了救父亲，而不是她一样。
哥哥大概看出我和母亲之间的不悦，时常站在我这边，替我辩白，这样更加让母亲讨厌我。
有次我在院子里听到哥哥与母亲的对话。
“妈，你怎么总是针对翠娥？她现在也怪可怜的，因为那瓶老鼠药，精神恍恍惚惚的，你咋不心疼她。”
“又不是我让她喝的，再说了我养她这么大够仁至义尽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
“她差点让你被人杀了，还和人打架，我没赶她出去就不错了。”
“妈，你怎么这么过分，她还是您女儿呢？”
“我没有女儿，我只有你一个，她是你爸跟妖精生的。”
“妈，你瞎说什么呢？”
听到这里我感到已自己无法控制情绪了。我哭着跑了出去。我好想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被嫌弃。
“翠娥，怎么了？跑哪去？快来帮爸提东西，爸都提不动了。”
父亲大包小包地迎面而归。
我转过身擦干眼泪，害怕父亲担心，更害怕父亲为我和母亲争吵，或者这一刻哥哥也该会站在母亲那边，和父亲争吵。
“爸买了好多你喜欢吃的，你看巧克力糖、夹心饼干、还有牛肉和鲫鱼。今天镇上人太多了，都在抢年货。一会爸再带你去一次，还没买够呢。”
父亲边走边说，他的话让我心疼，我还有一个爱我的父亲。
我向前走接过父亲手里的购物袋。
“这个轻，你拿这个。”
“准备干嘛去啊？”
“我就是出门看看，哪都不去。”
“后天就过年了，咱一家子高高兴兴的，别多想，好好休养身体，以后的事咱以后再说。你母亲就那样一个人，爱儿子，但心眼不坏。别听她的话，让自己生气。你啊现在要保持心情愉快，知道吗？”
“知道了，爸爸。”
“乾儿，爸回来了。出来看看，还要再买什么，我们三个再去一趟，让你妈在家守着。”
我和父亲把东西拿进了厨房。
“你哥呢，不在吗？”
“在母亲房间。”
“乾儿，乾儿……”
“哦，来了。”
哥哥走进了厨房。笑着说：“爸买这么多好吃的。”说着翻着塑料袋里的食物。
“还有啥想吃的，爸带你和妹妹再去看看？”
“我还想吃麻辣鸡爪，还想要烟花。”
“行，只要你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爸都答应。走，咱走吧。”
我看到哥哥还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一丝的不同。我已然不知道此刻的哥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桂花啊，我带两个孩子再去买点东西，你在家守着啊，你想吃啥？”
“去吧，我都行。”
父亲出门之前在屋外问母亲，让我觉得父亲也同样是个好丈夫。尽管他与母亲的婚姻存在利益交换，到这么多年相扶相伴，也该产生感情了吧。
“翠娥，你喜欢看烟花吗？爸说给咱买呢。”
哥哥手塔在我的肩膀上问我。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还是我曾经的哥哥吗？我真的看不透此刻的他。
“我喜欢，可我不敢点火。”
“有哥在呢，你负责看就行。哎，还有那种小的，手持的礼花，买一盒给你玩。”
“好。”
哥哥还是之前的哥哥，我的心里眼里都是泪。哥哥对真相居然一点都不在意？他是如何做到的？
“带两个孩子买东西去啊？翠娥多半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呢。”
张大妈领着马航一瘸一拐地往回家走。
“去买点孩子喜欢的。”
我始终低着头，不愿意看她们母子一眼。
我家距离镇上不过十分钟的路程。镇上的人果真多，和市里几乎差不多，黑压压的人群，簇拥着向前走。哥哥拉着我的胳膊，好像害怕我被挤散了，我们很快采购完东西，趁着太阳还未下山，冬天的余温尚在，回家吃口热腾腾的饭菜。
大年三十的清晨，父亲早早就起来，祭扫，敬拜神佛，燃放迎新爆竹。
早晨母亲擀了细长面，说是拉魂面。吃完饭，父亲带着哥哥去祖祠烧纸祭祀，留我和母亲在家。中午十二点母亲又做了一大桌子菜，父亲贴好对联，哥哥点了一长串鞭炮跑的我身边用手捂着我的耳朵。父亲看了笑的开心的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我们一家四口坐在火炉边的桌子旁，其乐融融，好不温暖。
父亲拿起酒杯说：“祝我们一家和和美美越来越好，乾儿考上好大学，翠娥身体健健康康的，我和你母亲长命百岁。”
我们都举起杯子，哥哥说：“新年快乐。我们都越来越好。”
吃完饭我帮母亲收拾，父亲又带着哥哥去各给村里年长的老爷爷老奶奶拜年去了。母亲母亲稍微歇息了一会，又开始准备包饺子。每年过年都是如此，母亲在家忙忙碌碌做饭，父亲和哥哥忙忙碌碌在外拜年，真正一家人呆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三顿饭的时间，且每次都那么匆忙。
对于这样的过年方式，我一点都不喜欢，好像过年就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只能呆在家里做饭吃饭然后收拾卫生。
晚上吃完饺子。哥哥嚷嚷着带我去院子里放烟花。
父亲买了三个礼花，摆成三角形。父亲和哥哥每人拿着一个打火机，数着一二三，一起点燃，然后哥哥再跑去把另一个也点燃，然后跑来我和父亲身边。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色彩斑斓，形状各异，美轮美奂。
“多壮观啊，像是天空就是五颜六色的。”
“是啊，可消逝的太快了。”
“很多东西因为短暂才美呢，就像昙花一样。它的美是一直存在人们心中的。”
哥哥看着我说。
我想了许久，都没能明白哥哥的言外之意。
看联欢晚会时，父亲给我和哥哥一人一百的压岁钱，给了母亲五百。我家从来没有熬夜看联欢晚会的时候，每年几乎都是十一点左右睡觉，和平日别无二致。
我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火炉子里的火烧的正旺，一点都不感觉冷。明天年就过完了，新的一年我又该何去何从？母亲会允许我继续呆在离哥哥近的地方吗？
这个年其实一家人都心有所想，表面幸福美满，心里却都有各自的顾虑，也都尽力维持着所谓的团圆和谐。人活着就是有那么多身不由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