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奶奶走的消息的时候正在报社工作,电脑微信响了一声,我本以为是普通的工作消息,没去搭理。再一点开的时候,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散了,只余下我一个人,对着屏幕出神。
七月多回去看望奶奶时她精神尚且良好,她坐在床上和我说今天中午吃了点什么,或者问我在匈牙利的琐事。“今天腿挺酸的”,她有时和我抱怨。我一边给她捏腿一边同她讲话。“太忙明天就不要来了”,她对我说,可她眼神里又很期待,好像想我天天去看她似的。临行前她叮嘱我,早点找个女朋友结婚,不要嫌工作辛苦,在一个岗位上要持之以恒的坚持,总能有收获。她问我下次什么时候回,我说圣诞节吧,快的话九月就回。她不相信,反复和我确认。我牵着她的手,让她千万放心,然后把照片放在她的床头,告诉她想我了就看看照片。
再回去的时候她已病危,带着氧气面罩,已经说不出一句话。陪了两个星期之后我又要动身回匈,最后一次去医院看她,大家都在午睡,整个病房静悄悄的。我犹豫再三,没有叫她。末了要离开了,我站起身,奶奶突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我便走不了了,于是拉着板凳又坐下。我盯着她出神。
出神之际,突然想起以前去奶奶家,夏天的下午也是这般静悄悄的,唯一不同的是可以听见窗外的蝉鸣。老时钟走的一板一眼的,每到整点和半点都会响起。那时我熬夜,一到奶奶家就贪睡,睡梦里听见老时钟响了几下,心里估算着还能睡多久。一觉睡醒总能喝到西瓜汁,是奶奶用勺子一点一点捣出来的。每个夏天还能吃到蒸童子鸡,“大暑吃童子鸡,长身体。”她笑着对我说。吃完晚饭,她坚持要送我去车站,我牵着她的手,她走的慢慢悠悠的,用上海话说,是木噔噔的。等车的时候我让她先回去吧,她不肯,非要目送我上车,在车窗外与我挥手。“到家了给阿婆打电话。”,她总对我说。其实也就三公里的路程。要是我忘了,她一定会打座机过来和我确认。又想起在国外,我打她的电话,每次打之前总要加上一长串的区号和区域号。电话接通她总先问我是谁,“张丁宇,我是张丁宇。”听完她就语无伦次起来。说了没多久她就嫌电话费太贵了,不肯再多说。
我再站起身的时候,她望向我,盯着我看了会儿,慢慢把眼睛闭上了,我听见她叹了口气。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突然想起《项脊轩志》中的“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奶奶家楼下也有一颗枇杷树,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种下了。我许久未去看它,不知它是否已亭亭如盖。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颗枇杷树能一直生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