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别走那么快,等等我……”,我伸手极力想抓住父亲的衣袖,可怎么也够不着,只见父亲回眸看了我一眼,便转身匆匆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在寂静的旷野边哭边追,我拼尽全力喊“爹……”,猛然惊醒,原来自己又在做梦了,不知何时,泪已打枕巾打湿。再无半点睡意,我的思绪不禁在这寒冷的暗夜飘散开来,飘向遥远的过去……
记忆中的父亲总是身着一身绿色中山装,浓黑的头发根根竖立,其间偶尔也夹杂几根白发,个头不算高,走起路来却虎虎生风,说话更是铿锵有力,这可能与父亲当过六年兵有关吧,遇到我们姐弟几人谁犯了错,他的眼睛一瞪,不怒自威的样子,都把我们震慑住了,我们都怕他,平日里很少和父亲交流,有什么事我们都是和母亲商量的。据母亲讲,父亲在部队当的是通讯兵,做了四年的通讯班班长,写了六年材料,文字功底及领导才能得到上级的赏识和肯定,部队要给父亲提干,却因老家的奶奶把父亲的岁数虚报了一岁,身份证上的年龄比实际年龄大一岁,在那个把根正苗红的出身当做通行证的年代,就这样父亲提干一事被搁浅,最后,出身贫民的父亲从部队转业回来做了地道的农民。回来后,村长看父亲会写,便推荐他做了村里的村支书,从此父亲这个说不出多少品的官,忙得跟陀螺似的,在贫瘠的乡村不停地旋转着。是啊,命运总是在不断地给你开着玩笑,不断地给你制造机会,也不断的考验着你。
其实,父亲于我最初的记忆除了威严,别无其他,对于我的成长父亲似乎是个局外人。上小学了,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写作业,每每有不会做的题我便问母亲,母亲若会就给我详细讲解,如若解答不出,便说:“等你爹回来给你讲”,这一等便是很晚,往往是父亲披星戴月回来了,我却已在梦乡,等我第二天睁开眼睛,哪里还有父亲的身影,这个时候不懂事的我就会对着母亲埋怨道:“我爹整天忙啥呢?只顾管别人的事,也不管我的学习,我的作业咋办呀?”“你爹忙啊,得忙咱家地里的活,还得处理村里的事,来,我给你讲,你爹先给我讲会了。”听母亲这样说,我只好无奈地翻开作业本,谁让父亲是村支书呢!
在我的记忆里,认识钟表上的时间是母亲教我的,乘法口诀的各种形式的背诵也是母亲指导的……在我年少的生命里,母亲是柔情的,而父亲则像过客,似乎离我很远很远,远得让我触摸不到那份父爱的温热。然而今天看来,父亲只是太忙了,忙得无暇直接对我的学习关注教育,只有通过母亲,间接的帮助我。
谁说不是呢,别说是我的学习,就连农忙时节,家家都忙着抢收抢种,只要村委会有事或是谁家有纠纷,不论多忙,父亲都会丢下手头的活去处理。也因为父亲的大公无私,处理事情果断公平,村里人有什么事都依赖父亲,只要父亲出面解决,大家都能心服口服。我经常纳闷,父亲是如何摆平那些胡搅蛮缠的乡亲们的。父亲曾说过:人人心里有杆秤,只要你公平公正,坦坦荡荡,谁也不敢对你胡搅蛮缠。是啊!父亲用最简单最质朴的道理检测着、修正着乡亲们最原始的,也是最不平衡的心。使一方百姓和谐相处,平安发展。
因为父亲的缘故,我家里的报刊,杂志特别多,什么《河南日报》、《党的生活》、《妇女生活》、《农民文摘》……在这众多的杂志中我对《妇女生活》和《农民文摘》情有独钟,每每闲暇时间我总是一期不落地看,以至于上了初中,每周末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找出一周来发给父亲的杂志来看。《妇女生活》这种成人化、生活化的杂志让我知道作为一个女孩在生活中如何做到自立、自强,如何努力才能成为一个知性优雅、漂亮、有魅力的人,而《农民文摘》这类杂志,上边大部分是致富经,第一次知道天津市静海县有个大邱庄,有个叫禹作敏的把这个远近闻名的穷村改造成盛极一时的中国“首富村”,还有江苏省江阴市的华西村等等。喜欢看一个个农民用双手创造美好生活,用开拓进取精神改天换地的故事,看完令人荡气回肠,精神百倍,这成为我求学时的精神大餐,伴随我走过枯燥艰难的求学岁月。每当我在学习上止步不前,想打退堂鼓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杂志上的那些人,他们的精神鼓舞着我,同时也鞭策着我,让我不敢怠慢。对于我看这类杂志,母亲是持反对态度的,说是怕影响学习,父亲却说:“叫她看吧,书看得多总不是坏事。”因为父亲的支持,我看遍了家里所有的杂志,有意思的我还会重复看,从书中汲取的精神营养依然成为我面对困难、战胜困难的动力源泉。
忙碌的父亲,粗线条的父亲,以至于我常常想,父亲心里装着村里人的冷暖、穷富幸福,到底关心自己的孩子有几分呢?上到初中,父亲给家里买了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在九十年代,我家的那台电视机成了全村人的公共电视,到了农闲时节,每天晚上我家院子像电影院一样总是坐满了人,左邻右舍,房前屋后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他们边看边聊,笑声充满院子。
不知从何时起,我在不知不觉间迷上了电视剧,什么剧都喜欢,都觉得有意思,甚至连广告都觉得是那样吸引人,可想而知我的成绩随之下滑严重,在一次月考之后,父亲向我了解成绩,我吓得不敢说,父亲没有批评我,只说:“电视可以看,但不能成为影响你学习的因素,如果下次成绩还下滑,你就把书背回来,不上了,在家帮你妈干活”。听父亲这样说,我吓得直哭,心想:我才不回来干活呢,农活已经干了十几年的我早已体会其中的艰辛,说什么也不能回来干了,我一定好好学习。也许是父亲的话让我后怕,起了作用,亦或是我开了窍吧,从那次后我的成绩一路上升,初三那一年我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全级前五名。
忙碌的父亲其实极少过问我的成绩,只是告诉我,只要你想上,能上进去,你上到哪我供到哪。初中毕业,我以报考师范类第一名的成绩进入豫西师范学校学习,在九十年代,这也预示着我这一正宗的农民子弟跳出农门,将在三年后拥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当老师。现在想来,如若当年父亲没有发现我的问题,或是发现了听之任之,那我的命运可能和当时的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没有考上学,回家做地道的农民了吧!
师范毕业回来,因为我是定向生,你来自哪里,毕业后还将回到哪里。我一回来,父亲就问我:你想去哪个学校教书?也许是觉得离家近点好,亦或许是想父亲是村支书,在自己村的学校教书有依靠吧,我不假思索地说:“来咱村(大队)的学校教吧。”可能父亲早就猜出了我的心思,父亲听了直接说:“一个人的真正成长、成熟是独立的去面对自己的一切,而不是总想着依靠别人,另外你在咱村教书,教的好,村里人还承认你是老师,如果教的不好,你如何面对全村的人,你想过这个问题吗?”经父亲这么一说,我豁然开朗,是的,一定不能在本村,得走出去,不是为了面子,而是必须学会面对未来未知的一切。于是我选择了我们乡的中心小学任教,接着又被调到乡中任教,我用热情与努力赢得周围人的认可,更重要的是我能独自承受解决来自工作上的一切压力困难,这都缘于父亲对我的教导。
时至今日,父亲已离我而去好几载,我深深知道,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父亲绝不是局外人,他是我人生路上紧要处的引路人,是我人生无数次选择的参与者,更是我为人处世的导师。
父亲就是那阳光,照亮我今生的路,也将温暖我的来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