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交易场里的“平均人"

我在极简金融课里提到,对于普通投资者(average investor)来说,要尽早放弃追逐阿尔法(超额收益),但一定要抓住贝塔(市场收益),办法是多元化+指数化+定期再平衡。如果你已经忘记,现在就出去,翻到本专栏最前面,再读一遍。

什么是普通投资者呢?

看这尊像。

它叫作“平均的美国白人男子”。一战结束,美军士兵退役体检。根据10万名白人男性士兵的身体数据,全部取平均值,Jane Davenport造出了这尊平均的美国白人男子造像。

这不是第一位“平均人”。再往前百年,大数学家Quetelet发明“社会物理学”,测量大量人体之后,由符合正态分布的各项身体数据取均值,也向公众展示过“平均人”长什么样子。

所谓普通投资者,即市场里的“平均人”。

只不过,没有哪个活人是“平均人”,也没有谁是完全的普通投资者,因为没有谁是在所有指标的平均值上,你与“平均人”和普通投资者的距离很重要。普林斯顿大学教授谢宇将变异性原理列为社会科学三原理之首,他认为变异跟均值同样重要,而且可能更有趣。

你与普通投资者必然不同,在构建服务于你的需求的资产组合时,这点差异很重要。贾宝玉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他说的虽是林黛玉,也可借用来反思你的资产组合逻辑,你从市场大河里偏偏只取这一瓢,凭的是什么?

你与普通投资者的差异,不要从主观上去找,比如不能是因为你比一般人更想发财,市场不关心你想不想发财。相反,斯文森说,“想尽快发财的话,结果往往是尽快亏光。”

同样地,差异最好不是你的市场判断。市场之河永远流淌,你在此时此刻取其一瓢,如果是因为你认为此时此刻时机最好(择时,timing),且这一瓢会涨(择股, securities selection),那这想法很自然,但太多研究已证明, 收益的三个来源中,资产配置决定了90%,择时加择股加起来只有10%。着力于此,事倍功半。

你与普通投资者的差异不要放在愿望和判断这类主观因素,它们靠不住;差异要客观才可把握:你能承受的风险种类和程度,与普通投资者有何不同?特别是,你选择承受的风险总会有糟糕时刻到来,会不会与你人生的糟糕时刻同步?

刚刚播出的《傲骨之战》(The Good Fight)是大热美剧《傲骨贤妻》的衍生剧。首集讲到,川普上台,自由派大律师Diane决定受够了要退休。她有条件退休,毕生积蓄投在朋友管的基金里头,收益惊人。于是,她与自己一手创建的律所签下退出协议,在欧洲置下豪宅付了首付。然而传来噩耗,管钱的朋友被揭穿是另一个麦道夫,玩了多年旁氏游戏。Diane的养老钱全没了;不仅如此,因为Diane多年来从基金中领取回报,还面临着回溯风险(clawback),个人账户要被冻结公寓要被托管。奋斗一辈子,从顶点掉到底,Diane重新开始一场好奋斗。她但凡有选择,不会想要掉入这个困境。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了解你自己,选择对你来说正确的风险,是避免人生的糟糕时刻与资产的糟糕时刻同时来到的前提。

无论你选择拥抱哪类风险,不要以为你能避免糟糕时刻。绝大多数人不能,极少数幸免的人则多半是因为运气。事实上,存在糟糕时刻正是风险有回报的原因所在。如果你确定自己比普通投资者更能承受(多承受)某类特定风险,去拥抱(多拥抱)它,并获得相应的差异回报。

理解普通投资者并理解自己与其不同之后,现在可以介绍一种资产配置思路了。

把你的资产组合分成三类:

第一,负债驱动类(liability-driven)。

负债驱动是什么意思呢?江南人家儿女出生时埋下好酒,科举高中或出嫁时挖出,称为状元红/女儿红——就是种朴素的负债驱动类投资。今天,有条件的家庭会在儿女幼时准备一笔教育资金,逻辑相似。跟状元红女儿红一样,按学费现价准备好儿女上大学的资金,单独管理,长期投资(一般十年以上),目标是跟上教育通胀的水平。这其实并不容易,因为教育通胀的水平明显高于CPI,不能指望像填在地下的酒一样在时间中自然变成陈酿;但也不是不可及,因为想跟住教育通胀这个目标自然界定了投资方向:与教育通胀关系最大的是什么呢?不管怎样,如果你找到精准的对标,就真正赢在了起跑线上。

负债即责任,负债驱动就是根据你自己的可预期的确定责任倒推资产选择。它重新表达你与普通投资者的差异。生老病死,抚养幼小,赡养老弱,是我们共有的人生责任,只是与每个人遭际有别。认识你自己,为你的人生责任匹配以相应的资产,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得了。

剩下的就简单了。

第二,市场组合(all market portfolio)。

巴依老爷考阿凡提,几瓢能将河水舀干?阿凡提说,如果瓢跟河一样大,一瓢。

阿凡提的故事在极简金融课里只讲到这里,其实接下来还有,阿凡提接着说:如果瓢是河的一半大,两瓢;如果瓢是河的1/4大,四瓢……如果瓢是河的1/n大,就是n瓢。

阿凡提不完全是忽悠巴依老爷,这也是投资者的指南。

如果你是普通投资者,事情就简单了,你要做的就是成为市场。你当然不可能拥有全市场,但没有关系:你有多大的瓢就拥有多少分之一市场,成为一个小小的市场先生。

所谓市场组合,就是阿凡提方法,市场全部可投资风险资产篮子照方来一份,也是普通投资者的不二法门,一般通过指数ETF组合。

第三,机会组合(opportunistic portfolio)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负债驱动加市场组合,资产组合这件事已做完。如果资金还有剩,如果确信自己承受风险的能力与人不同,如果深信自己气度过人,可以留出少量资产用于机会性投资。什么意思呢?就是摩根所说,街上流血时进入市场,人弃我取,别人恐惧时我贪婪。

不过,一定不要高估自己抓住这类机会的能力,别人恐惧我贪婪,不是很容易,而是极难。实在想试,你就试一试,少量配置机会性投资,玩一玩,然后市场给你个教训,你加深了对自己和对市场的理解,就知难而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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