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老胡有些年头了,其实要按他的说法,我们应该认识得更早些。
随着交往的深入,在读高中时,我就应该认识了他,他曾经踩了十几里路的单车去过我家,当然,他不是去找我。他找我二哥,他们是工友,一起在武汉当搬运工。
老胡长得悍实,粗胳膊粗腿,经过哪儿,哪儿的土地都要抖一下,从头到脚,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包住我。
他喜欢讲过去的事,特别是在武汉时,那是他的辉煌时期,青春像烈火一样,向四处张扬着力道。
那个时候,他如狼似虎,有着使不完的劲。曾在一个雨夜,他们六个人卸十吨水泥后,又连着卸了六十吨盐碱。他每一趟都是两百斤,走过窄窄的漂板(那种板子不要说负重,就是空着手,晃晃悠悠也让我咋舌),还要一层一层往上叠,最高时叠二十层,全凭个人。
头上,衣服上全是水和粉尘化成的泥,除了眼睛眨巴外,嘴,耳朵,鼻子全都静止着,像是别人的,身上却是火烧火燎,躁得难受,胃也刺激得忍不住痉挛。但他们硬是咬着牙,在规定的时间里全部都卸完了。之后,脸也没洗,东西也没吃,全都就地趴在帆布上,四仰八叉到天明,第二天,又如豹子下了山,扑腾得紧。
那时的头发根本不用染,又黄又亮,整天支愣着,可惜没人看。他猛吸了一口烟,将烟头在膝盖上一顿,一截烟灰无声地掉到地上。
这我知道,那地儿,全是雄性,全是黄毛,谁稀罕呢,不要说姑娘,连母猪不小心闯入,都要嗷嗷叫着撒腿便跑。
我想他讲更多的故事,便巴结着说,那时的老胡绝对美男子一个,可惜很多人不识货,我若在那儿,肯定要拜你作大哥,至少可以不受人欺负。
那是,那时我没怕过谁,只要有理,我更不怕了。到处都有江湖,搬运工也不例外,有几个红安仔,以为他们去得早便了不起,时时想我哄着他们,我才不吃那一套呢。
他们便处处刁难我,只要不是吃大亏,我便忍了,毕竟都是卖苦力,辞爷别娘,吃这碗饭不容易。但有一次,一个家伙居然使绊子,想让我屈服于他们。他趁我不注意,从我身后一跳,一下勒住我的脖子,妄图将我扳倒在地。我使出全力将他的双手生生拉开,然后一低头,一下将他扛到肩上,丢进轨道里,他没受明伤,但腰让铁轨撞了,三天才起得了床。
另一个家伙像牛一样冲过来,想用头将我抵进铁轨里,我一闪身,揪住他的两只耳朵使劲拉,他便哭爹喊娘地嚎叫起来。其他几个目瞪口呆,再不敢动弹,看他们那小样,扑腾不起什么浪,全都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