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从归去来兮洞的的出口异境之门里出来,船头的往生灯熄灭了烛火。
展现在人们面前的是蔚蓝神秘的江水和两岸长满灌木树丛的山丘,这里是南伽江最大的一条支流。
巫国境内的南伽江九曲八回,有许多支流,时常有灵物出水打翻过往船只。
小船夫划着渡浆,老船夫看着船头的司南辨认着方位。
九平心有些失神的望着江面,他自幼修行,久居星相宫。只想成为重临大巫师这样三山四水敬仰的人,对这些男女之情向来轻视。此刻敬仰,原来爱情,可忘生死,只为相随。
他为槐江夫妇可悲,又为自己可悲,一路心思沉沉也没拿那些金银,只把九槐江的父母牌位放在身旁。他觉得自己是个天生孤煞的命格,从小父母双亡被师傅收养,这世上没有让他心甘情愿置之生死的红颜,更没有红颜为他心甘情愿置之生死。
唯一与他相熟的异性就是这七煌宫的混世女魔头了,说她是女魔头有些大不敬,毕竟她是君他是臣。浅云帝姬确实混世了些,不过才十五六的岁数,正是无法无天的年纪。
这次去人间帝姬就吵嚷着让他带着稀奇玩意儿回来,人间集市上的簪花很是别致,就胡乱选了几支来敷衍了事。
他原本应去灵山复命,此刻却想先回九氏宗祠。
巫族三山四水,南伽江和雅东江大多姓龙。藏布江和普渡湖大姓九氏。丰沮山大多姓列,灵山姓巫。
玉门山有些繁杂,玉门住着巫族和人族。当年国主巫咸建国之时,带来了一批素来交好的豫州人士,赐大姓巫,并让他们掌管玉门山。于是玉门便有了巫族姓丽,人族姓巫的场景。
玉门两氏合为一部,名为腾蛇。山主为人族,两氏各有一统领。千年相处下来,玉门丽氏和巫氏早已相处融洽,亲如一家。有句童谣:南雅龙,藏普九,丰沮列,灵山巫,玉门巫和丽,三四一心齐。
巫国三座大山环绕,灵山在东,玉门在西,丰沮在北。四围还有大大小小的小山。
中央便是水涌不尽的普渡湖,普渡湖有三个支流,分别是雅东江、藏布江、南伽江。
这三个支流又有许多小支流,像一条条血脉相互连接延伸千里。
灵山和玉门山之间是南伽江,它最大的支流流向归去来兮洞。灵山丰沮之间的江叫雅东江,玉门丰沮山之间的江叫藏布江。
乌篷船在灵山渡口停了一会儿便准备继续向前。九平心心想:从此处到藏布江乘渡船起码要一天一夜,时间太过长久。
于是,辞别众人。他吹了吹骨哨,不一会儿一个八尺金雕盘旋而降,爪子里拎了个镂空南瓜一样金色的东西。
南瓜车是用玄铜制作,坚实而且轻,上面有特制的抓柄。九平心坐在南瓜车里,关上弧形的门,这样即使从高空坠落也能减少损伤。
大金雕抓住南瓜车的抓柄一跃而起,九平心叫了声:“娘子,回家!”那个叫娘子的金雕好似很高兴,宽大的翅膀扑棱的更加得劲儿!
等到九平心在宗祠安置完一切,回到灵山的时候,灵山已经乱作一团乱麻!说是浅云帝姬留书信说去了玉门禁地采蓍草!
九平心的心隐隐揪着一疼,不由得捏了捏胸口衣襟里的簪花……
话说这浅云帝姬趁人不注意偷乘金雕南瓜车飞到玉门山,在小西山口停了下来。这玉门不比别处,飞到禁地上空太过显眼,为了不被射死,帝姬决定徒步上山!玉门山脉主峰叫玉门,还有些稍微矮些的山叫小西小东什么的。
玉门禁地就在小西山,那里一片荒芜,时而传来一声奇异的兽叫,让人毛骨悚然。
刚走没几步,一条粗如儿臂的花红蟒蛇忽然从树上吊在眼前,伸着细长的信子,做着将要扑过来的姿势。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帝姬抽出腰间别着的银月小弯刀,手起刀落,那个刚还凶狠的蛇头掉在地上,眼前只有簌簌滴血的蛇身在摇晃着,然后“啪”一声掉在地上。
她这才喘着粗气回过神来,安抚着胸口跳脱的小兔。
攥紧手中的银月弯刀,在这荒无人迹的草丛间开路,只后悔没有佩把长剑!
通天洞的位置常人难知,这份秘图是从藏书阁的塔楼上无意间发现的。越往里走越发寂静,连只虫鸣都没有,感觉天地间只她一个活物。
恍惚间听到很多树枝被拉扯的声音,由远及近,可明明一丝风都没有。头顶猛然传来一个年轻的男音:“你是何人敢擅闯禁地,可有王令?”
帝姬愣神缓缓抬头竟是大气不敢喘一声,眼前十二三个少年站在高高的树枝上把她团团围住睥睨着她,阳光从枝叶间穿影而过,此等场景倒确实像无知少女误入神祗!
那些个少年俊美异常,都裸露着上身,右臂上戴着一具飞天梭。纵使帝姬阅男无数,也不由得脸红心跳,强稳住语气作了揖道:“我乃灵山帝姬,奉国主之命前来玉门山取蓍草,还望诸位巡山使引路。”
树枝上传来一阵哄笑:“哪里来的泼辣丫头敢说自己是帝姬哈哈哈……”
“帝姬怎会来这里哈哈哈……”
“你知道帝姬叫什么吗哈哈哈!”
他们笑的让巫筝心底发怵:“本殿巫筝,字浅云!”当她说完这句话,周围的空气都沉静了,帝姬正惊异呢,忽然树上的人笑的更大声。
她气势汹汹的抬头正要跟他们理论,只看到最高处那位男子右臂一挥抛出飞天梭的钻头,那梭头带出梭具里长长的细锁链,直直的插进她头顶的树枝上,而后钻头分成五瓣后钩抓住那树枝,那男子拉着细锁链从树上荡了下来。
落地手臂一转,后钩又变直被重新弹回梭具。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恍如天神下世!
那男子向她走来,玄色筒鞋踩在枯枝上发出的声音,越发衬的林间幽深。
他左臂上纹着一条腾蛇刺青,让本就俊美的面庞多了一丝野性。
他低沉着声音道:“浅云帝姬巫筝?”
帝姬正色道:“正是!”
“既是奉王命来,那令牌呢?”
“丢……丢了……”
回应她的是一阵哄笑,有人说“小姑娘,你没听过腾蛇部喜吃人肉吗?”
那个俊美男子一步步逼近,帝姬心里发怵后退了两步。
那男子道:“你可知王上号令腾蛇部从未用过令牌?浅云帝姬,凤仪万千,岂容你冒犯!”说着抽出腰间长剑,月白色的剑身锋芒毕露,让人不寒而栗。
帝姬充其量只到巫行云下巴处,身高不占上风的巫筝面对巫行云的步步紧逼只能连连后退。忽然想起菖蒲老头儿曾跟她说过,只要女人够骚,没有男人能跑掉!
帝姬清了清嗓子装作十分娇羞的模样,又把手中的手绢轻甩到面前这个冷艳猛男脸上,柔声道:“呦,这位公子生的真是好生俊俏 ! 等我回了七煌宫,定将你讨回去做我夫君。”
说完又用手指挑了挑那男子下巴,冷艳少年竟是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真是个不懂情调的呆瓜!
只留得帝姬石化在原地,尴尬的动着脚趾!
树上的男子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行云,你可别喜新厌旧啊,丽妩还族里等你呢!”
有人打断道:“行云才不喜欢丽妩呢,行云要做巫国君后了呢……”
树上的人相谈甚欢,树下的人窃窃私语,帝姬踮起脚尖伏在行云耳边用手帕掩着道:“丽妩是谁,你可莫要背着我找野狐子啊!”趁他一时失语,立马越过冷艳猛男向前面丛林深处跑去。
身后传来声音道:“这小狐狸刚杀了我养了三年的红花蟒,现在还敢跑,把她带回寨子让她也知道知道掉头的滋味!”
“我们眼皮子底下还想跑?可真不把玉门星君放在眼里!”
“这女子细皮嫩肉,烤起味道定是不错……”
野性少年林间飞跃,无知少女死命狂奔!
帝姬大汗淋漓,正想着手帕上的迷药沾的少了些,但在那个叫行云的男子口鼻处放了好一会儿,怎么还不起作用。
他们很快就追上来了,巫行云拉着飞天梭,再一次降落到她面前。
正在此事,耳边忽然传来了刺耳的钟声……
“不好,寨子里出事了,行云你带着这女子,我们先回去。”说着一行人拉着树藤用着飞天梭在森林里穿行而去。
帝姬看行云神情有些倦怠,感觉药效发作了,于是玩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巫行云左臂上的刺青图腾
道:“公子,我们打个赌,若是你今日能抓住我,我便……以身相许!嘻嘻。”
巫行云认真道:“我姓巫。”
帝姬面露难色:“那可太难了,灵山巫氏和玉门巫氏不得成婚,不过你也抓不到我,嘿嘿!”
灵巫三百年才现世一次,为了保证皇族嫡裔正统血脉,先祖规定巫族与人族不能成亲,于是灵山巫与玉门巫便不得通婚了。
巫行云只觉得觉得浑身气力渐无,腿软半跪着道:“你……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些迷药,只让你少些力气而已,一会儿你就说不出话了,但是眼睛是能睁开的,三炷香的时间就慢慢恢复过来了。”
说着帝姬就要转身离开,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扭头说一句:“还有,告诉他们不必来寻我,我若闯不出小西山也不必做你们未来女君了!”
行云只能看着她一蹦一跳的消失在草丛里,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直直地躺在地上,心里想着:这样可不行,这里野兽常有出没,在地上躺一炷香怕是尸骨都干净了,三炷香怕是蛆都生出来了。
更何况这浅云帝姬不是别人,正是三百年一遇的灵巫转世。巫族有训,灵巫降世,必承大统。未来女君若在玉门山有了闪失,可不是件小事。
可他又一点没办法,只能抬头仰望天空等这三个时辰过去。
忽然好像听到了草叶滑身的声音,还有那样的喘息……他多想是错觉,可是从小的狩猎经验告诉他,是狼!
狼一般都成群活动,可听这动静,只有一只,那匹狼朝天吼了一声,声音凄切,气息有些粗,大概是狼群留下的老弱病残。
可自己一动不能动,就是再弱的狼都能把他啃的骨渣都不剩!他只能减弱呼吸,默默期盼着那东西不要发现他!
可是那脚步声像死神的丧钟,越来越近,忽然一个猩红着眼的狼头挡住了照在他脸上的光,那匹狼嘴角淌着的血滴在他的脸上。
它游走在他身旁,不停地嗅着。行云闭上了眼睛,一切听从上天的安排……
那帝姬走了一阵忽然听到一声狼叫,登时后背僵住了,拍了一下脑袋:“我把那个一动不能动的男人留在那个鬼地方,万一来野兽怎么办!”
她用自己最快的步伐往回走,看到有匹狼站在那人躺着的地方时差点晕了过去。
那匹狼张开大嘴正要咬下去时,忽然飞来一个石子打在狼嘴上,那匹狼嚎叫了两声,眼神越发凶狠。帝姬还以为狼能发现她,谁知道是个蠢狼,更发了狠扑向躺在地上的人。
行云被狼叫惊的睁开眼睛,感受周围发生的一切。
那匹狼认准了他将要扑来,忽然感觉双脚被人拉下,躲过这次攻击。“你怎么这么重啊!”是那女子的声音!她怎么回来了,心中五味杂陈乱作一团麻。那野狼看到她了,他想说“快跑”却没力气张嘴。
那狼发了疯扑向她,帝姬又捡了一枚石子,直朝那狼的命门打去。
扑过来的时候,帝姬侧身躲过又趁机扔了把迷香。她这迷香对能出气的都适用,还好她进山前吃了颗解药。
那匹老狼跳了几下渐渐没了力气,爬在地上喘着粗气,头顶的鲜血染红半边脸。帝姬怕它等会儿回神,就抽出银月弯刀一把割了狼喉,结束了它痛苦的喘息。
这世间本就是属于强者,死,是对弱者的解脱。
帝姬忍着发软的两条腿,走到行云身旁,摸了摸他全身不少什么零件,探探鼻息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瘫坐在他身旁说:“这般好的皮相,怎能便宜了狗兄长,需得它祖宗来了才行!”
行云只觉得这个女子年纪不大,武功不行,却把没心没肺没皮没脸学了个十成十。
“你莫瞪我啊,你现在吃解药也没用,这迷药的解药必要事先吃才行。此地不宜久留,这里可有什么安全的洞穴?若有,你便眨两下眼!”
“那我扶你起来,若走的方位对,你便眨两下眼,若走的方位不对,你便把眼闭上。”
“啊,你怎么这么重!啊!你连腿都迈不动吗!啊~”两人重重地摔在草丛里。
行云都要被这个女人烦死了,要是自己是能动,还会受这份屈辱?但他没想到屈辱的还在后面,堂堂腾蛇部少司命被这女人像司南一样扶着到处指认方向,心里的火苗蹭蹭的往上涨。
那女人倒是对他的表现挺满意的,捏了一把他的脸笑容灿烂地说了句:“行云真乖!”这一捏可把行云捏的俊脸通红。
也许他对这个矮一头的女人来说确实太重,但她也不用如此连拖带拽!甚至!甚至拉着他的脚半拖着他前进!自己没穿上衣,后背被地上的草木石子硌的刺剌剌的疼,没死在狼嘴里,要被这个女人折腾死。
那女人好像也想到这事,停了脚步,把他扶起来:“额……我忘记你没穿上衣了……”
行云心想:难道我穿了上衣就该像死狗一样被你拖着吗?!
看着行云后背一道又一道血口的后背,帝姬感觉有些羞愧,脱下外衫盖在他身上说了声:“这么好的皮相毁在我手里倒也……很是光荣,等下我给你用我的自制药粉,我的医术在巫国敢称第三没人敢称第二,准保你的背恢复的光亮如镜……”
她说什么行云都没听太清,行云心里只有三个字:“狗祖宗!”
禁地众生入口三里内有一个岩洞,那个洞里的石缝滴了一小洼清澈的泉水,帝姬灌了一水袋湿湿手帕擦拭行云背上的伤口,然后又给他敷上随身带的药粉。
对着他的伤口一通乱吹,行云被她吹的痒痒的,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厚重了。给他上完药,巫筝又想着该准备些过夜的东西……
“你先在此处,我去外面找些干柴和吃食……”天已经默默黑了,说完她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