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靠窗的位子，车子左摇右晃的。他的身体像船儿一样，随着车身的波浪，起伏，摇荡。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小碎牙，冲着前面拥挤的人群发笑。他在笑什么呀？就这样盯着他看，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这个男人，大概有四十五岁左右，脸很瘦，能看见他骨骼的形状。这大冷天的，他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那毛衣上面，铺了一层头屑，在右下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破洞。毛絮稀稀散散，有的卷成一条，像是烫了许久的女人的头发，有的缩成一团，像是一个勾缝细密的绒球，像是被小猫、小狗玩了许久的绒球。这稀疏的毛线卷，像是上上下下跳动的精灵，像是沙漠里的跳鼠，给死沉沉的男人添了许多生气。怕是异乡人，或者是流浪汉吧！
他的头发不长，像是一块刚剪的草坪那样，板直板直的。不过这样板直的头发，竟也乱得像蓬草那样，绞在一起，上面还沾着一些黄色的碎草和棉絮。这些草絮，像是天生筑巢的鸟儿，在他的发上撒欢。而他就像是静立的大树，默默地承受这一切，承受着“鸟儿”带来的欢快。
“嘿，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对他好奇极了！
男人终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学我一样，也盯着我看。不过他看我的目光很奇怪。好像我是一个坏女人那样，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充满了戒备和防范。这时我看清了他的脸。男人的额头上布满了一条条皱纹，像是在平整的土地上挖了一条条水沟，里面积满了淤黑的泥那样，深黑得明显；两颊也没有了光滑充满弹性的肌肉，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深陷下去的窝，许多皱纹在那里找到了归宿，正怡然安乐地躺在那儿憩着美梦。那两个窝像发散的网一样，把那些皱纹全都收起来，又打开，如此循环往复。车身摇摇晃晃，路灯昏昏暗暗的，从树丛里钻出来。吓，鬼鬼魅魅的光从叶片里掉出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感到劳累的烦闷，开始互相推搡着，企图挤出多一片天地来呼吸！男人被挤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他不再看我，转过头去，对着拥挤的人群，又痴痴地笑着……。
“嘿，你在笑什么？”我想和他搭讪，但终究是没有勇气。
他又回过头来了，见我还在盯着他看，既不恼怒，也不惊讶。还是像之前那样，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好像我是一个坏女人那样的看着我。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十分可爱，淡褐色的瞳孔，周围布满了浑浊了晶白体。略带疲倦的神色，从里面哗哗的流出来，可男人一笑，那股疲惫就消失了。
“嘿，这人……，这人真有意思”，我在心里想着。
就在这时，车门吱扭一声打开了。车到站了，该下车了。人们机械似的，排队走远了。
作者:C浅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