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渐行渐远
杨安杰心里难受极了，他不想记起那个灰暗的夏天，他从没那样伤心欲绝过，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出不了门……一切一切的事情都无法做，只因他和采薇的分歧。采薇是他大一那年认识的，就和他同班，在那懵懵懂懂的年纪，他们却清晰的知道那就是对方要找的人，这可不容易，同龄的没几个人能做到。他们毫无悬念的在一起了，且是班里最早的班对，在坚如磐石相依相守的四年，时间对他们完全失去了考验，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这四年里，身边的分分合合都快数不清了，他们却还在一起，就像别人问采薇时说的“你的男朋友还是那个杨安杰吗”，采薇有时候都觉得不好意思，好像她没换男朋友不符合人们的现实认知。杨安杰从不这样想，他很自豪，他们可是准备毕业就结婚的呢！
那些不敬畏时间的人，总会明白过来，不要太早洋洋得意，此一时非彼一时，十年河东 十年河西，沧海桑田到来时会让你措手不及。杨安杰就是那个措手不及的人，而且他彻彻底底的被打垮了，采薇要回她的城市工作。她的家在遥远的北方，他想和她组成的家却在烟雨蒙蒙的南国，可是她执意要走，他无法跟从。
那年的整个夏天，他们每天不停的争吵，时时刻刻试图说服对方，可他们都没成功。在剩下的最后几天里，她总在哭泣，似有流不完的眼泪，而他早已痛的麻木，沉默，沉默，还是沉默。他现在还记得那种可怕的痛，那是生生从心上撕掉一块肉，让疼痛迅速蔓延整个胸腔的感觉，是腰间的肋骨被徒手剥离的血淋淋，抽搐的痛，窒息的痛。最终他们分手了，她走后，有多少次，他躲在卫生间压抑的干吼，憋的脸都变了形，最后却要把泪全咽进肚子里，肚子都被撑的鼓鼓囊囊。
要是没有文乐，他撑不过来，那个睡在他上铺的哥们儿，陪他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路。文乐把他捡到自己家里，除了上班，就是每天给他做饭、陪他，陪他难过，陪他伤心，陪他哭，陪他发疯……要不是文乐，他都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还活着，那可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爱的、也是唯一爱他的人，她就那么走远了，他抓不住。
“采薇来了，在我这里”，就这么几个字，文乐刚刚在电话里告诉他的。他立马就觉得天旋地转，意识混乱，心开始抽搐，仿佛那种痛又卷土重来了，他竭力忍受着，过了几十秒，抽搐和混乱竟退却了，意识清晰了，他知道自己得马上走，这些还不能告诉史小倩。
站在窗前的采薇一眼就望见了安杰，那可是她曾经最爱的人啊！他仍然留着碎碎的短发，前面也短短的只覆盖半个前额，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衫松松的套在身上，袖子一圈圈卷起来到胳膊肘，那走路的姿势、亘古不变的背影多么熟悉呀，就像昨天他还在眼前此时只是另一次相见。采薇想跑下楼去，迫不及待的扑上去紧紧把他搂进怀里，至少十分钟不放开，那就是她终日魂牵梦绕的心上人，他马上就在眼前了。她想去，可她迈不开步子，不知为什么，她的双腿像笔直的椰树一样僵着，怎么也抬不动。突然，她想起来了，那是因为他们已经分手了，她总是刻意忘掉。
“咚咚咚！”是敲门声，采薇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她又盼望又害怕。
“吱呀！”门开了，安杰立即就呈现在她眼前，他没有笑，那是一张生疏的脸。
“采薇，你……你怎么来了？”杨安杰压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是他不得不说话。
“我……来看看你……还有文乐。”她转头瞧了瞧在厨房忙活的文乐。
“嗯，谢谢，我挺好的，你呢？”他仍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也还好。”
“安杰，去帮我买瓶酱油吧，在路口那家大超市里买啊，楼下小超市的我总觉得不入味。”文乐在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大声说道。
“喔，好的。”杨安杰知道，这就是要支他们出去，就他和采薇。
“我和你一起去吧！”
“好的。”他拉开门，让她先出去，待她走出门才轻轻的关上，从认识开始他对她一直这么做，他想到了绅士，就是史小倩喜欢的那种绅士……采薇高跟鞋发出的噔噔声把他拉回现实，像是在提醒他说点儿什么。
“采薇，你变了一些。”杨安杰看了一眼身旁的采薇，简短的说道。
是啊，她比以前白了，也更瘦了些，以前高高扎起又黑又长的直发变成了微黄的大卷，蜷缩着倾泻下来，铺满了她的肩，她看起来更成熟，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小女孩了。
“人总是会变的，环境不同了，自然就变了。”采薇说这话本是无心，只是话在嘴边就那么说出来了，并无他意。可杨安杰却感到心中一阵隐隐作痛，那山盟海誓、海枯石烂；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都去哪里了呢？人啊，总是承诺的太多，实现的太少。
他们沉默下来，谁也不说话，因为无论谁都不知该从何说起。走着走着，杨安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淡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深邃、宽广的拥抱着大地，远处清晰的地平线，近处熙熙攘攘的人流……他第一次觉得世界好大好大，每个人的一生都有无限多的可能。
“那么你变了吗？”采薇忍不住问他，她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她其实想问“你还爱我吗”。
“没变吧，我觉得，我是说我不知道自己变了没。”毕业后，他再没看清过自己，或者说他没注意自己。这可不像他，他从前总是把他和她能看到的未来都安排的妥妥贴贴。
“看到你的时候，我也觉得你没变。”采薇心里暗自高兴，她已经能看到最终的胜利了，只要他没变，一切都可以重来。
“安杰，”采薇停下来痴痴的望着安杰，“只要你没变，我们还可以重来是吗？”
“重来？”杨安杰迷惑不解。
“和我一起去北方吧，我父母已经同意了，同意我们在一起！”采薇激动不已。
“你父母？”
“那时候他们逼着我回去，否者就……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儿。”时过境迁，她反而轻松坦然的说出真相来。
“你怎么从来没对我说过？”
“我不能说，那会伤害你，我以为我回去就能挽救他们，也挽救我们，那时想的太简单。回去后我再没能脱身，他们对我威逼利诱，恩威并施，只求我留在他们身边，我没有办法……两年过去了，我发现，再没有人能走进我心里，你明白那种感受吗？我觉得自己不会再爱别人了。”两行清泪顺着那清秀的脸颊缓缓滑落，他想为她拭去眼泪，揽她入怀中，对她说“亲爱的，到这里来，我永远都为你敞开，过去的痛一笔勾销，让爱引领我们走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他还没来得及做，却听到一句晴天霹雳。
“和我去北方好吗？我已经为你打听好了工作，只要你肯去。”
他费了天大的劲儿才控制住失望的愤怒往外冲，他不得不低下头，堵住喉头，停止呼吸，硬生生的把那股怒气压进肚子里，对他来说这是多么艰难的事儿啊。
采薇就那么站在他面前，心急如焚的等着他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