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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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鸿


一直以为,写作令人感到真切地存在,文字为灵魂塑形,它将深匿于躯体内的另一个未知影印出来,释放到纸上供人觇视。不仅如此,文字的奇特与多方,在向人内心深处漫溯时,亦时时检查出灵魂的多样多方,窈然深邃,充满变数。古人将难以言状的神秘与多方谓之为“神”,神龙见首不见尾,倏忽难测,神思,神骨,神秘,神色,“神”在此只是一个中性的形容词,代表微妙不可捉摸。

在神的领域里探寻,我们会在向未知的挺进中感到刺激有趣,无穷无尽的未知,那是一个与现实并行的存在。

往流水账般的生命中记录些流水账,这种貌似饱食终日者的琐事,常常为日理万机的人们所不齿,斥为矫情。文字留不住任何东西,它只会成为怀旧者的回忆。更何况,文字的危险在于,它的旁逸斜出,也时常挟以谎言与欺骗。它在文本中生发的能力,亦足够供其脱离灵魂而存在,另立门户,成为另一个令人惊讶的活体。它替我们深刻,替我们发言,它时常粘连起其他思想碎片,新塑一个得体的“我”,让我们自矜自喜,对于文字的欺骗,我们浑然不觉,也乐于视而不见。在务实者的眼中,写作,是危险的游戏,文字则是那致幻剂,酒精,烟草,大麻。

果如此,古人字,古人书,前人的教训与经验,在我们眼中亦成为一种可疑的存在。识者惊呼:尽信书,不如无书。然而徐思之,又觉不尽然。文字确然将千百年的许许多多心灵律动记录了下来,虽然掺杂着神话,传奇,诘曲聱牙的过去,径直穿越到活生生的当下。若无文字,虚无的生命消逝在虚无的时间里,我们无缘谛视,我们对过去一无所知。文字记录了人类的全部记忆,为人类在廻旋激注的时间长流中挺进,提供参考与坐标。记录里有谎言,当然必然有诗,记录中有杀戮,必然亦有可歌可泣的故事。不管怎样,它记录一切,任由人们逐一翻查。

取消一位老人过去数十年的记忆,则意味着取消了他的人生,他的人生是一片空白。文字,即是人类千百岁人生的直观而又精美的记忆,是鸿篇巨制。而对于生命个体来说,文字是精巧的案头小札,平淡无奇的文风,琐细的文字,记忆着鲜活活的生命。

另外,一些聪颖绝伦的读书人从文字的雠校中发现,多数人认为光阴永永向前,其实不然,光阴轮转,逝去的旧,一直在改头换面,以另一种新重新再来。文字则戛然独立,它成为一种永生的活体,以自己的方式聚散分合,记载着时光流转。诸如那些记录微渺人生的文字,就是以此方式流转成一个个小小的轮回,供每一个独特的生命个体去抚触,去汲取力量。

这应该就是文字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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