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做了一回逃兵

      庄稼人苦,最苦当数拔麦子。眼下拔麦子的季节又到来了,每到这个时候,那年生产队里拔麦子的情景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烈日烘烤,大地干巴巴蒸腾着热流,人还要干如此繁重的苦活。拔麦子不同割麦子,它不借助任何劳动工具,全凭人的体力和手劲劳作。拔时,要么弓着身体、侧身双手组合在一起使劲地拔,要么半蹲着身子、紧提着屁股,分手对着三四行麦子狠命地拔。人们读李绅的“锄禾日当午,汗滴和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都说锄禾不易,却不知道拔麦子的劳动,比锄地的劳作还要苦上几十倍。锄地不赶趟,拔麦子时往往几十人、百十号人在那里赶趟儿 。 趟赶在前面的,喘着粗气,瞅瞅手上打起的血泡,硬撑着还要说两句大话,什么“这地还不硬,再硬一点,拔起来才带劲;”什么“是一把把的麦子,把人不断地拉上去的,有啥里?”

      落在后面的人,苦不堪言,连说话的权利也被优胜者夺去了。只能拼着命紧追慢赶。更有甚者苦成了稀屎痨,甚至还有殒命的危险。

       盛夏酷暑里的鸡鸣,甚是厉害,头遍一叫,星斗零落。密密匝匝的麦捆子已经遍地躺着了。人们还一个劲地、狠命地拔。这就是所谓的龙口里夺食了。且男女老少,均刻不容缓地夺。生产队里的拔麦队伍里,我却是一个落趟客。

      那年高中毕业,我被安排在青壮年群里参加夏收。早上四点钟,生产队的大喇叭把人们一唤起来,人们就蹬上自行车,向一个指定的地里去拔麦子。到了地头,五十几个人的抢收队就一字儿摆开了。每人包拔三行。晨月笼罩下,人们乘了早晨的凉爽气,紧锣密鼓般地拔开了。不到半个钟头,几个拔得特别快的人就脱颖到了前面,如坐了直升飞机一般地把大伙落下了好长一段距离。他们成了前面带趟的人。所有的人们,就紧追着他们拼命地拔。两个钟头以后,除了前面那几个拔得更快更远的以外,赶麦队伍里还出现了几个被大伙渐渐的抛在后面的落尾蛋子,其中就有我。

      当太阳趴上山峁峁子的时候,人们已经扫清了很宽很长的一块麦地。队长下令休息。人们便各自拿来自带的干粮和饮水,狂饮大嚼。这时的天气,尚不热。可人们黑红的头脸上,都腾冒着热气。同大家一样,我嗓子也干得苦涩,心在胸腔里面蹦蹦蹦地跳着。饮了几口水,啃了半个馒头后,才觉得稍平静了些。刚仰着身子在一堆麦秧上躺下,想直一直因长时间拔麦子被躬困躬疼了的腰杆,就又被队长“上趟了”的催促声无情地驱动了起来。

       缓过了气的人们,比先前更拔得疯狂了。这时的山沟里,太阳已经炙烤开了大地,加上四围山的阻隔,热气不能散发出去。这些砂地里的暑气,开始蒸熥 得人很难受。太阳,发着干巴巴的白光。空中,又像到处流动着火。地里,大大小小的石子们,也被太阳烤成了一粒粒的烫手物。正所谓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人们汗流满身,一个个都劳作成了水捞鸡。拔麦子扬起的砂尘,更是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尽管我用上了吃奶的力气,中午时分,我还是被他们越来越远地抛在了后面。小队长的催促声,不时地绕在我耳畔。我口干得连舌头也搅不开了,鼻孔中塞满了泥沙,两耳轰轰作响,手上几个大大的血泡钻心的疼。我知道我是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小队长一再的唠叨声,更加剧了我的痛苦和厌烦感。为了活命,我顶撞了小队长,决定今天不挣这要命的工分了。便骑上自行车,没等到下班的时间,就独自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美美地睡了两天。 那一年我刚好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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