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凶杀己》

我的crush是杀手,为了多接近他,我雇了他来杀我。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城东那家不起眼的咖啡馆。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冷却的黑咖啡,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节奏稳定得像是某种倒计时。我隔着玻璃窗偷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


我知道他是谁。网络上那些关于“暗影”的传说我都烂熟于心——一个从不失手的顶级杀手,神秘莫测,行踪成谜。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样貌,除了我。三个月前偶然目睹他从一栋豪宅后门离开,第二天那栋房子的主人就登上了社会版头条。


“请问是‘暗影’吗?”我鼓起勇气走近他,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像结了冰的湖面。“你认错人了。”


“我有个委托。”我急忙坐下,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过去,“十万定金,事成后再付二十万。”


他瞥了一眼信封,没有碰。“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要你杀一个人。”我深吸一口气,“那个人就是我。”


他的眉毛几不可见地挑动了一下,这是十分钟内他脸上出现的第一个表情。“理由?”


“晚期脑瘤,只剩三个月。”我面不改色地撒谎,“想死得有尊严些。听说过你的专业——快速、无痛、像睡着一样。”


其实我健康得能跑全程马拉松。


他沉默了片刻,手指停止敲击。“为什么不跳楼或吃安眠药?”


“怕疼,也怕失败变成植物人。”我早已准备好答案,“而且我研究了你的所有案例,敬佩已久。宁愿把钱给你这样的艺术家,也不给医院那些庸医。”


这马屁拍得我自己都恶心,但他的嘴角似乎松动了一毫米。


“周五晚上八点,南岸码头见。”他终于收下了信封,“穿红色外套,容易辨认。”


接下来的三天我几乎没合眼,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终于有机会接近他,害怕的是他万一真把我杀了怎么办?但转念一想,这么帅的男人,死在他手上也算牡丹花下死。


周五我提前一小时就到了码头,穿着最显眼的红色风衣。咸湿的海风吹得我直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


七点五十九分,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


“有遗书吗?”他问,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冷静。


我转身面对他,心跳如鼓。“没有。没什么可留的。”


他点点头,从外套内侧取出一个小巧的注射器。“转过身去,不会疼。”


我顺从地转身,闭上眼睛等待那一刻来临。脑海里闪过无数浪漫场景——他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会不会被我的勇敢打动?会不会摘下冷漠的面具,给我一个临别之吻?


冰冷的液体流入我的脖颈。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头痛欲裂,但还活着。房间陈设极简,灰色调,整洁得不像有人常住。


“你醒了。”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猛地坐起来,“为什么我没死?”


“因为你根本没有脑瘤。”他靠在门框上,双臂交叉,“我查过你的医疗记录,比大多数人都健康。”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


“为什么撒谎?”他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面对死亡都没这么紧张过,我支吾了半天,终于憋出实话:“因为……我喜欢你。想找个借口接近你。”


他愣住了,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明显的情感波动——先是惊讶,然后是恼怒,最后变成一种难以解读的表情。


“你是个疯子。”最后他得出结论。


“可能是吧。”我苦笑,“那你为什么没杀我?传说中的‘暗影’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因为你是第一个不是为了仇恨、利益或恐惧来找我的人。”他终于说,“虽然愚蠢,但是……与众不同。”


那晚之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首先,我活着;其次,我居然得到了与crush“约会”的机会——如果被他软禁在安全屋里算约会的话。


“你得待在这里,直到我搞清楚你是不是真的只是个疯狂的暗恋者,而不是警方或竞争对手派来的探子。”他这样解释道。


于是我过上了与杀手同居的生活,尽管这同居关系纯洁得像白纸。他睡沙发,我睡床。他每天外出“工作”,我则被锁在屋里与他的藏书为伴。


渐渐地,我发现“暗影”的另一面。他叫林黯,曾经是医学院的高材生。他养一盆快要枯死的薄荷,虽然总是忘记浇水。他喝咖啡要加两块糖,尽管嘴上说黑咖啡才专业。他会在雨天站在窗前发呆,眼神遥远得像在回忆什么。


“为什么做这行?”某天晚上我鼓起勇气问他。


他正在擦拭一把小巧的手枪,动作流畅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救不了想救的人,那就除掉该除的人。”


“这算什么答案?”


“就这个答案。”他结束了话题。


三周后的一个雨夜,他没有按时回来。钟表的指针从八点走到十二点,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凌晨两点,敲门声终于响起,但节奏杂乱无章。


我打开门,他踉跄着跌进来,左肩一片暗红。


“你中枪了?”我赶紧扶住他。


“小伤。”他咬牙道,但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我帮他处理伤口时,手抖得比他还厉害。子弹擦过肩胛骨,留下一道深长的伤口。我学过急救,但实战还是第一次。


“为什么回来找我?”他突然问,“你明明有机会逃跑。”


我正用酒精棉清洗伤口,闻言顿了顿。“因为我喜欢你啊,不是说过了吗?”


“喜欢到愿意为一个杀手困在安全屋里?”


“喜欢到愿意雇他来杀我。”我耸肩,“这还不够明显吗?”


他笑了,真正意义上的笑,虽然因为疼痛有点扭曲。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像是冰封的湖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流动的活水。


“你真是个疯子。”他说,但语气柔软了许多。


那晚之后,某种东西在我们之间改变了。他不再把我锁在屋里,偶尔会带我出去“兜风”——虽然只是深夜无人的街道。他开始教我一些防身技巧,告诉我哪些地方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


“以防万一。”他说,“这行当树敌太多。”


我学得很认真,部分是为了自保,部分是为了多碰碰他的手。


一个月后的某个清晨,我醒来发现他站在窗前,神情凝重。


“你得走了。”他说,“有麻烦来了,比我预计的要早。”


“什么麻烦?”


“仇家找上门了。”他转身面对我,“我安排好了,今天下午有人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那你呢?”


“我有我的方式。”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不走。”


“别犯傻,”他皱眉,“这不是爱情电影,会死人的。”


“那我更不走了。”我固执地说,“既然雇凶杀己都没死成,说明我命硬。”


他看起来想发脾气,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为什么非要缠着我?”


“因为你值得。”我说,“值得被喜欢,被牵挂,被守护。”


他怔住了,灰蓝色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闪烁。然后他做了件我做梦都没想到的事——他吻了我。不是一个温柔的吻,而是带着绝望和力度的吻,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如果我活下来,”他在我唇边低语,“我会告诉你一切。”


然而命运没给我们那个“如果”。当天下午,仇家提前找上门来。三个彪形大汉破门而入时,林黯把我塞进衣柜夹层。


“无论发生什么,别出声,别出来。”他最后嘱咐道,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


接下来的声音我会终生难忘。打斗声,枪声,闷哼声,重物倒地声。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来。


当一切归于寂静后,我颤抖着爬出来。客厅一片狼藉,林黯倒在血泊中,身边躺着两个袭击者。第三个不见踪影。


“林黯!”我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按压他胸口的伤处。


他睁开眼,气息微弱。“不是叫你……别出来吗……”


“别说话,保存体力。”我哭着找手机叫救护车。


他握住我的手腕,力量惊人地大。“听我说……医学院毕业后,我妹妹被谋杀……凶手买通了法官……我别无选择……”


“以后再说,以后有的是时间说。”我泣不成声。


他摇摇头,血从嘴角渗出。“书架上……狄更斯全集第二册……有你要的答案……”


“我要的答案只有你活着。”我紧紧抱住他。


警笛声由远及近,他在我怀里渐渐失去意识。那一刻我才明白,我雇凶杀己时并不真的想死,但现在如果他死了,我一定无法独活。


三个月后,我站在监狱探视室外,仔细整理着衣领。镜子里的我瘦了些,眼神却坚定许多。


林黯被判了二十年,但好消息是他活下来了。更好的消息是,我找到了他说的那本书——里面详细记录了他妹妹案件的真相,以及所有他“处理”过的罪有应得之人。律师说这些证据足以申请重审减刑。


隔着玻璃,他看起来清瘦了些,但精神不错。拿起电话,他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又来了?”


“来催债啊。”我努力让语气轻松些,“记得吗?你收了我的定金却没完成任务。”


他嘴角微扬:“客户满意度这么差?”


“最差的体验了。”我假装严肃,“不仅没死成,还得每周跑来探监。”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说,但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期待。


“后悔什么?”我向前倾身,压低声音,“后悔爱上杀手?还是后悔没死成?”


他沉默了,灰蓝色的眼睛透过玻璃凝视着我。许久,才轻声说:“都是。”


我笑了,将手贴在玻璃上。“那我告诉你,我唯一后悔的是没早点雇你杀我。”


他也将手贴上来,与我的掌心相对。“等我出去,免费重做一次。”


“deal.”我说。


走出监狱时,阳光正好。我知道等待我们的路还很长,但至少我们都活着,而且有了等待的意义。


有时候,最极端的相遇方式会开出最意想不到的花。我雇凶杀己,却意外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让他也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这大概是我人生中最成功的一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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