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记忆像一块被虫蛀的旧布,正在一点点破碎。起初只是忘记关煤气,后来连回家的路都认不得。现在,他整日坐在窗前,对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发呆,偶尔会突然问我:"你妈呢?"
母亲就躺在隔壁房间。脑梗让她失去了语言能力,右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她的眼睛总是湿润的,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听见父亲的话。我多么希望她能像从前那样,用温柔的声音安抚父亲的暴躁。
父亲开始变得喜怒无常。昨天半夜,他执意要出门找人说话,我拦着不让,他就把桌上的药瓶全扫到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蹲下身一片片捡起,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今天早上,父亲又闹着要吃母亲的烙饼,我弄了半天,他尝了一口就摔了筷子:"这不是你妈做的!"我看着他浑浊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无力。曾经那个教我骑自行车、给我扎辫子的父亲,那个会写一手漂亮钢笔字的父亲,如今只剩下一具被疾病折磨的躯壳。
我辞去了工作,全天候照顾他们。有时半夜醒来,我会站在两个房间中间,听着父亲时断时续的鼾声和母亲微弱的呻吟,感觉自己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今天给母亲擦身时,我发现她的枕头下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他们年轻时的合影,父亲穿着军装,母亲扎着麻花辫,两人笑得那么灿烂。我轻轻擦去照片上的灰尘,突然明白,即使记忆消失,爱依然存在。就像母亲虽然不能说话,却始终记得把最珍贵的照片藏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我深吸一口气,把照片放回原处。窗外的槐树开始抽芽,春天就要来了。我知道,接下来的路依然艰难,但至少在这个瞬间,我感受到了某种力量。那或许是来自记忆深处的温暖,又或许是生命本身的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