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市有一条水,这一条水就是松花江。
没人叫它母亲河,每一次的赞美又总是扯上皇上,总有皇上诗云,这是吉林人的习惯。
我算不算吉林人我总是搞不清。我出生的时候,爹妈都在延边州的安图县工作,我的户口自然是安图县,可是我的的确确的出生在吉林市的站前保健站,因为那保健站曾经是我奶奶的,公私合营交给了国家,奶奶就是那个保健站的妇产科大夫,我是权氏家族的长门长孙女,母以女贵,妈妈自然备受恩宠的被接回爸爸的老家吉林市生我,妈和我在吉林市住了短暂的一个月以后,我们就回了安图。所以我一直纠结,我到底是不是吉林市人。每次填报籍贯的时候,我总是感觉怎样表述都有点对不起组织,那一个空格填不下我这复杂的出生事端。
大学毕业以后,我执意的要来吉林,唯一的目的是为了爸还愿,他大学毕业以后离开了家,被分配到延边,数次调动未成,直至退休。这是我们家族的心病,我义不容辞,我不回来,爸妈弟弟妹妹就有可能永远留在那个离家乡很远的地方。
可是我孤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以后,我所有的记忆都就留给了那个边陲的小城延吉。
我那朝鲜族的同桌,那市场上卖凉粉的同学,那总是在我放学回家的路上雇一帮“小流氓”喊我名字的家伙,那条布尔哈通河,那个延吉公园,那个西市场卖米肠的阿迈,和用棒槌在河边洗衣服的阿兹妈依……
夜晚校园里那排沙沙作响的白杨,运动场上他的身影,每天去找你来信的那个收发室的小窗,还有半夜里我们手拉手在马路上唱歌,你的吉他和他写在黑板上的粉笔字……
我丢失了青春之前所有的记忆。
所以我很难,很难很难的爱上这座城市。
直到我有了家,有了儿子,有了弟弟妹妹的追随,有了那个租来的房子,我把爸妈接来,我才慢慢的感觉,我可以是个吉林人了,可是这艰难的感觉让我足足走了10年。
爸终于退休,爸回到了他的家乡,这一定是因为我十五年的努力。
可是仅仅六个月,爸就又匆匆的去了天堂。
我的痛,痛彻心扉。
十五年的努力,只为了却爸的心愿,可是他来了,就又走了,走了就永远不回来。
爸走了也整整十五年,这十五年我常常做梦,梦见爸和我们生气,才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不接我们的电话,不给我们消息,可是我常梦见他回来,还是走时候那个样子。
这座城纠结了我们家族太多的爱恨情仇。爷爷奶奶下放之后八年的离开,回来以后栖居的小屋,我每一个寒暑假两地的奔波,聚首离散,苦辣酸甜。
差不多30年了,家和工作单位就没离开过这条江,每天在江的两岸奔波,从青春到中年,可是我却从没有认真的看过它。
30年来去匆匆,却因为一个百里,改变了我的和我们的生活。
松花江百里生态长廊,当它蜿蜒于江水的两岸,一里一段的建成之后,每一个傍晚,总会有种冲动下去走走,看看江里水的模样,听听岸边拍打的水的声音,闻闻有风吹来水的味道。
月光下的水,宽阔而平静,爸在的时候曾说,他是松花江边长大的孩子,总是偷偷去江里游泳,回到家里奶奶用手挠挠他的腿,出了白道儿就证明又去江里游泳了,就会挨顿胖揍。这个百里的哪一处,是爸曾经游到的岸边?爸的衣服和书包又是放在哪一块石头上?我要在这百里的哪一段行走,才能找到爸的足迹?
两岸的霓虹闪烁,音乐喷泉几度磅礴,桥上桥下光影陆离,楼体灯光秀美斑斓。这座城,倾城一笑,奈何繁花,举棋若定,悠然见山。
这一个百里,幻化了一个追逐。
哪一个追逐不与水有关?名山大川,母亲河岸,飞流瀑布,沉鱼落雁。世界这么大,你想去看的哪一处风景不恋上水的韵脚?
于是,这一个百里,铺陈在江水的两岸,为竭也好,佐证也罢,亲亲然就把你的脚步牵绊在岸边了,不必停留,走走就好,无需多言,走走便知。
这一个百里,让我每天沿着它走,我突然的发现,我曾经很少走过的江岸是我如此的熟悉,我曾经浑然不觉的感动深藏已久,我爱了这座城市很久很久,爱了很深很深,只是我却不曾知道。
百转千回,等待守候,都为这依偎你身旁的徜徉,清晨黄昏,日出日落,都有这追逐你水岸的眷恋,我不知道一世多久,也不知永远多长,一个百里,便是牵连,一头是水,一边是岸,左个是你,右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