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屋檐和我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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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阴雨绵绵,立秋已经过去十五天了。人们脱去了裙纱,纷纷换上了薄针织衫。

树叶渐黄,渐落。

雨滴哒哒,时而下,时而停。

雨落只落在这座城市的空白处,落不到最高的楼顶,落不到这条街上的咖啡馆、主题书店、酒吧和餐馆的门。

雨可能落到了我的头上,我特别惶恐,怕打湿了怀里的文件,后背的包包。幸好我每天都备着雨伞,以防下雨。跟每个路人一样,我打开雨伞,撑过头顶。

微微细雨,地面有点湿,尽量挑干燥处走,沿着每排商铺的墙边走过。

这里只有厚厚的水泥墙,我很少看见有屋檐。下雨没带伞的时候,人找不到屋檐避雨。

屋檐,它是我从小时候起就抹不掉的回忆。那个时候,农村的房子不是像现在一样,尽是千篇一律的钢筋混凝土。我们村每户人家的屋檐都不一样,有的短有的长,有的厚有的薄,有的是新的,有的是旧的。有的屋檐用的是红褐色的瓦,有的泥土裹着坚韧的草木伸出半截出来,总之各有特点。

屋檐上又有漏瓦槽,那是檐前引水的木槽。每当大雨浇灌时,我站在自家屋檐下,抬着头看从漏瓦槽里流下来的水柱,水柱有时粗有时细,粗的时候离我远,细的时候就在我脚跟前,这要看雨势的大小。

虽然家家户户不尽相同,但娃娃们都有同样的妈。全村的每一位妈妈都会叮嘱自己家的娃,千万不能用手去碰从屋檐漏瓦槽里流下来的雨水,一旦碰了这个水,手上就会长瘊子,更不能用它来洗脸。类似的话经常在我们耳边响起,我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但是,世界上没有听话的娃娃。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偷偷地用漏瓦槽的水洗脸。雨天,我们相约在屋檐下,一排排水柱流下,我们各自站在各自的位置,把两只手合拢张开,水碰到手溅起水花,等手里的水满了,往脸上一泼,脸被彻底浸润了。这时候水顺着脸和脖子流进衣服里,我们开怀大笑,全身凉津津的,全然不顾长不长什么瘊子。

用雨水洗脸的时候,千万不能让家里面的大人知道。有好几次,不知道是谁告的密,我怀疑是我弟弟。那次,我们几个人正在屋檐下抓着水玩,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站着各自的家长,等我们发现已经来不及逃了,我们一个个都被揪回到家里去了。随即,“狠心”的父母们把房门一锁,出都出不来,大家只能趴在窗前,“望雨兴叹”了。

除非,只有在另一种情况下,玩雨才不会被骂被挨打。我们拿上自己的小脏鞋和脏袜子,跟妈妈说,今天要洗鞋子袜子,先在雨里泡一下,等会洗的时候干净。这个时候,各位妈妈们通常点点头默许了。于是,在下雨天就经常能看到几个孩子提着鞋和袜子站在屋檐底下玩了。一直玩到了天黑,却忘记了洗鞋子,总是奶奶或者妈妈又帮着再洗一遍。

再长大点,我经常思考有关用手碰雨水长瘊子的问题,为什么单纯地玩的时候不能碰水,一说洗鞋子洗袜子就被容许了呢?看来这奇怪的瘊子,只有大人们才能懂。

大雨年年下,水流从屋顶裹挟着泥从漏瓦槽淌出来,年年都浇在同一个地儿,屋檐下的水泥地每隔几米就有个坑,有的坑还不小,足够踏进去我的一只脚。

小时候那么喜欢淋屋檐水的我,上了小学后,却疯狂地渴望拥有一把雨伞。

我喜欢雨打在伞上吧嗒吧嗒的声音,那是最美妙的音符。每次下雨,我就开始向妈妈要雨伞。我说,班上的同学都有雨伞了,就我没有。妈妈总是沉默。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央求她,她都没给我买雨伞。

小学离我家几百米。到了下雨的时候我特别发愁,不是害怕淋着雨,而是一到雨天我就记起来我没有雨伞这个残酷的事实。但我妈妈依旧不给我买雨伞。下雨天上学出门前,妈妈把提前准备好的透明塑料袋从头套到我脚上,这样就能避雨了。而她不知道的是,每次走到学校时,我全身都已湿透。放学回家,就再淋一遍雨。

我完全不在乎淋不淋湿这回事,没有雨伞,淋湿又如何,不淋湿又如何。我跟小伙伴们经常在下雨天玩耍,遇到水坑、水洼,一定要边叫边喊,大踏步地走进去,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来。雨天学校的土操场就是我们的游乐场。

没人能理解我想要一把雨伞的急切的心情,那种印着卡通图案的,或者透明的直接从里面就能看到雨滴的,或者黑乎乎颜色的也行啊,我只要一把雨伞。可是一直没能如愿。

时间飞快,快上初中了,我妈突然买了把雨伞带回家了。那把伞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雨伞,老实说,我到现在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雨伞。

大大的伞,足够盖住三四个小孩子了。伞盖是娇嫩的粉色,伞的边沿挂满了金色的坠子,用手摇一摇,那些坠子就跟着晃动。妈妈说,这个大伞是全家人用的,它被郑重其事地挂在了墙上。

有了伞,我天天等着下雨。有一天,终于等到下雨了,我轻轻取下伞,打着它站在家门口,站了约莫有半个多钟头,终于听够了那美妙的滴滴答答声。我快速地旋转雨伞,雨滴飞出去,金坠子晃来晃去,非常迷人。那一天,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我重新把伞挂在墙上,每天都看一眼,摸一摸。我想,我们家终于有伞了。

然而之后的岁月里,谁也没有再打起过这把伞。爷爷和爸爸还是跟以前一样穿着粗苯的雨衣就出去了,他们才不会打一把粉色的,挂满金坠子的伞。

妈妈和奶奶也没有使用过这把伞,我也上了高中,很少回家了。

时间长了,我几乎忘了这把伞。某一次回家整理书柜,发现柜子深处躺着一把粉色的伞,只不过它没有那么新那么好看了,上面有斑驳有尘土,连伞的支架都歪了。

我吹吹落满了的尘土,重新放回到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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