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办完事,想着去常光顾的茶餐厅坐坐,可是却发现大门紧闭,人去楼空。
玻璃门上雨渍蜿蜒成褪色的掌纹,那张崭新的招租告示正残忍地覆盖着二十年的年轮。我的手指无意识划过褪色的"欢迎光临"贴纸,门铃的叮咚声突然在记忆里清脆作响——原来某些告别,竟连最后的余音都来不及捕捉。
透过模糊的玻璃窗,我努力地朝里张望着:靠墙边的那个我的专座上的磨痕,或许还藏着考研笔记的油墨香;玻璃杯上曾流转着珍珠奶茶的琥珀光,是否也同样温暖了异乡人的心田?收银台前剥落的墙纸后,是否还黏着那年中的百元彩票的欢欣?后厨焦糖色的雾气,红烧牛肉面掀盖时蒸腾的惊呼,都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清晨,随着老风扇的停转凝固成标本。儿子补习班放学的钟点,我总习惯性望向窗外。那些冒着热气的大碗会记得:少年人额头细密的汗珠怎样坠入面汤,硬币刮开彩票涂层的沙沙声怎样惊动黄昏,而我们共享的千百次碰杯,又如何将成长的呢喃酿成秘而不宣的甜涩。
二十年的光阴竟薄得像张外卖单,轻轻一抖就落下陈年的油渍与折痕。新租客会带来怎样的装潢呢?那些被擦去的,我们在此间留下的指纹与叹息,或许会在某个梅雨季返潮,漫成墙根处无人辨识的霉斑吧。
我站在被晨光漂白的台阶上,手指无意识摩挲门框上经年累月磨出的凹痕——那是我与它相认的掌纹。风忽然掀起防撞条剥落的橡胶碎片,像老友临别时被扯住的衣角,在玻璃与水泥的缝隙间簌簌震颤。二十年来第18730次推门的手势凝在半空,锈蚀铰链发出鸽子啄食般的轻响,惊醒了门缝里沉睡的尘埃。风掠过空荡的店铺,带着珍珠奶茶的余温,将二十载春秋酿成叶脉间晃动的蜜。或者这是它在跟我道别吧。我知道这扇门不会再开了,它不会再回来了,就像一位老友翩然离去,剩下的也只有我与它之间的陈年回忆。或许,人生中拥有这样一段美好的缘分已经足够。
我狠狠地看它一眼,想把它的样子刻在心底,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知道:来日并不方长,一别再无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