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二)

“是咱姑叫表弟打电话告诉我的。”弟弟边开车边说。

 “哎,总觉得清明节刚过……咱姑也去吗?”

“去……其实真不希望她去。姑父那边,咱们那么忙,没有办法每次都靠上去。”

姑父是今年春节期间走的,那时我们都处于阳后的虚弱阶段,姑姑一家又在县城老家,距离我们所在的市五十多公里,只得由弟弟作为代表去送姑父最后一程。弟弟回来后告诉我们,姑姑家在五楼,他爬上楼后,都喘不动气了,坐在椅子上休息了半个小时才回过气来。我知道那种滋味,病好后我去看望妈妈,刚坐上出租车,巨大的压抑感席卷而来,我拉开外套拉链,打开窗子,沉重地呼吸……这个画面可能要伴随我很久很久。

窗外,一棵又一棵绿树一闪而过。越往北去,绿色更浓,渐渐地,山来了,轮廓鲜明,雄壮浑厚。我们离爸爸越来越近了。

爸爸走得匆忙。在之前,我们考察了几处公墓。距离我们最近的,也是规模最大的那座,是我们的首选。可是,没有好点儿的位置了。里面新开发了一处区域,据说位置不错,但得等几个月才能交付。如果想要爸爸入住在那儿,意味着爸爸的骨灰还得放置一段时间才能入土为安。爸爸走后的第二天,我守着灵,弟弟开车和从北京回来的妹妹又转了几座公墓,最后选定了卧龙山。这座山,离我们所在的市很远,但离县城老家很近,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车程。

我喜欢这座山名,想必爸爸也喜欢吧。当初爸爸本可以在部队转业后留在南方的,妈妈还有我们都愿意留在那儿,但爸爸执意回老家,说叶落归根,退休后还可以和老兄弟们“啦啦呱”。这个愿望在我看来并没有达成,老家亲戚们的情分,在纷纷扰扰的世事里化成了一股渐行渐远的风。

听说,有几位远房亲戚也住在了这里,其中有一位交往最多的爸爸的叔伯兄弟,我们叫他“二子爷”,在多年前也去了那里。一说起他,我就想起了一张干黄枯瘦的脸,她是他的老伴——我们的“二子娘”。她常来找我妈妈玩,抽着我妈妈备好的烟、喝着我妈妈备好的茶,一待就是半天,她走后,妈妈总是怅然若失。在她的嘴里,家里的一切都是炫耀的资本,四个女儿个个孝顺,个个能干,两个虽离婚,但都在离婚时把对方吸了个干净。包括她老伴的去世,她也可以从中找出优越感来,她说,前去悼念的,人山人海。那时,我经常对妈妈说:缺什么才炫耀什么。但现在想想,炫耀可能也是一种自我治疗。

“咱二子娘给你打过电话吗?”我问弟弟。

“打过几次,每次都说要来看咱妈,咱妈都病了五年了,也没见她来。后来,她再打,我都不愿意接了。”

这个“二子娘”,爱姐也很熟悉,妈妈病后,曾有一年的时间能够与人交流。有一次,爱姐告诉我,妈妈年轻时曾经和“二子娘”一起去看望一个病人,快到人家了,“二子娘”把妈妈手里拎的东西拿在自己手里:“我帮你拿吧。”妈妈也就让她拿了。妈妈生病后,忘了很多人,但对这个我们并不喜欢的“二子娘”,还是念着的。

送别爸爸时,“二子娘”家没有人来。当我们把骨灰盒送到公墓时,她家我的两个表妹等在那儿,给爸爸磕了头。她们都穿着高跟的皮鞋。

“二子爷生病后,爸爸妈妈去看望了多次。咱爸走了,她的女儿只到了公墓。”弟弟说。

“二子爷”走时,我也没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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